優雅告別身段《如夢,看雲去》
11月
01
2018
如夢,看雲去(組合語言舞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41次瀏覽
戴君安(特約評論人)

組合語言舞團將雲和夢連結,有如將不同生命階段的故事一一在雲端夢境闡述。編舞家楊桂娟在成立組合語言舞團的第二十五年,聯合諸位藝術家以此製作為結語,透過「展」與「演」同步將多元藝術語彙的組合終極呈現。以資深舞者楊琇如為首,偕同其他舞者們,聯手串起藝術家們的個別領域,共同舞出如詩一般的夢的解析。

楊琇如的獨舞打開了夢境的〈序曲〉,首先是影片中的她,以手中的棕櫚枝劃開沙土,形成一條宛如象徵歲月的溝渠。接著才是真實的她,從右上舞台朝斜前方緩步慢行,到了舞台中央時,蹲身下探後隨即落地翻轉,起身後再滑步前行,身形圓弧有如空中翻飛的落葉,但腳步細微如履薄冰似的小心翼翼。倏忽轉身背對群眾,寂寥的身影有如孤獨的旅人,在颯颯風聲中,慢慢踱出群眾的視線。無論在〈序曲〉或〈雲漫〉中的獨舞,楊琇如好似編舞家的化身,又像是傳遞編舞家思緒的媒介。她的身體既有古典的底蘊,也有當代的氣息,每一步都走得精細雅緻,從她身上可以看到舞蹈的非語言溝通本質,言語已成多餘。在〈雲漫〉中的水流聲影陪襯下,她如浮雲般漫步穹蒼,在焰火竄升的火苗旁,她將棕櫚枝指向天際線,讓身體的能量無邊無盡的向上蔓延。

群舞的各個段落宛如眾生相的不同心境,相對於楊琇如獨舞時的不偏不倚,群舞的氣息則大開大收。有時氣勢磅礴,例如〈雲幻〉中的水袖拋出時,有如朝空劃出一道道白墨般的雲梢,勁力十足顯明;有時則靜謐悠然中摻揉幾個頓點,例如〈除雲〉中最後一段四人舞,在疊身聚合時的互推互倚中,和緩的遊走借力施力的過程;但在手臂交纏互繞時,偶而斷開支撐產生如語句中的頓點,讓力流更有變化。

楊琇如和林姿均在〈抹雲〉和〈雲淡風輕〉中,各有一段雙人舞。〈抹雲〉有如儀式般的莊嚴,兩人的交集有時如在對話,有時則像各說各話的錯身而過。〈雲淡風輕〉較令我牽動心弦的是楊桂娟如詠詩般的吟哦,讓兩位舞者的互動不須大起大落的音樂或語言陪襯,只在從容不迫的聲息中互為倚靠,宛如身心合一的二元體,成為連結群舞與下一段作品的中間橋樑。

Miyoko Shida Rigolo〈雲非雲〉(原名Sanddorn Balance)也是使用棕櫚枝,透過十三支棕櫚枝和一根羽毛表現至高境界的平衡與顛覆。Miyoko Shida Rigolo表演在Youtube上流傳已久,親眼可見實屬難得。舞台上的她全神灌注,緩和穩定的連結棕櫚枝,讓全場屏息凝神的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當她最後抽離羽毛讓搭好的架構瞬間崩落時,宛如警示人類也常常自我摧毀辛苦建立的寶貴基底。回頭來看楊琇如的獨舞和她手持棕櫚枝的畫面,呼應了Miyoko Shida Rigolo靈動氣息,而雙人舞的身心合一再延伸至Miyoko Shida Rigolo靈氣,完整表達如舞團文宣期許的境界,即「跨國與跨域身、心、靈合一」。

至此,身心靈平衡頓時敲開了渾沌七竅,天地人萬象隨之開朗,簡潔的〈終曲〉恰如其分的為此演出收場。舞者們不再現身舞台,只有天幕後的身影在擊鼓聲中忽大忽小直至暗場。〈終曲〉的意象儼然直擊節目冊內頁的圖片,圖中楊桂娟跪坐在地,面對手捧花束躺在沙土上的楊琇如,雖有幾許哀然卻祥和平靜,沒有拼裝的情緒或繁瑣的贅詞,只有寧靜的告別。

組合語言舞團在2018年以《如夢,看雲去》作為謝幕演出,雖然令人捨不得說再見,卻也為其留下了優雅的背影。演出結束後,看著大廳中矗立的一座旅德藝術家陳長志裝置作品,以組合語言舞團歷年的經典劇照為主體的高塔,宛若《聖經》〈創世紀〉中的巴別塔。巴別塔(希伯來文意為變亂)是人類(當時言語相同)在巴比倫附近聯手興建,自以為可以擅自經由此塔直通天堂,但建塔人被上帝懲罰而言語各異,之後便無法完成建塔工程且四處離散。然而這座組合語言的劇照之塔雖可視為其道別符號,也將在今天演出結束後搬移此地,但卻不是被懲罰的摧毀,而是和舞團一樣,將被眾人收藏在記憶中,完好的無限期保存。

《如夢,看雲去》

演出|組合語言舞團
時間|2018/10/28 14:30
地點|新莊文化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夢,看雲去》以「雲、水、火、木、石」借喻人生的百態,而白色禮服是所有女人的嫁衣,也是舞團為臺灣舞壇奉獻的嫁衣,觀至此處,筆者難掩心中酸楚與不捨。(石志如)
11月
05
2018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