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雅告別身段《如夢,看雲去》
11月
01
2018
如夢,看雲去(組合語言舞團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431次瀏覽
戴君安(特約評論人)

組合語言舞團將雲和夢連結,有如將不同生命階段的故事一一在雲端夢境闡述。編舞家楊桂娟在成立組合語言舞團的第二十五年,聯合諸位藝術家以此製作為結語,透過「展」與「演」同步將多元藝術語彙的組合終極呈現。以資深舞者楊琇如為首,偕同其他舞者們,聯手串起藝術家們的個別領域,共同舞出如詩一般的夢的解析。

楊琇如的獨舞打開了夢境的〈序曲〉,首先是影片中的她,以手中的棕櫚枝劃開沙土,形成一條宛如象徵歲月的溝渠。接著才是真實的她,從右上舞台朝斜前方緩步慢行,到了舞台中央時,蹲身下探後隨即落地翻轉,起身後再滑步前行,身形圓弧有如空中翻飛的落葉,但腳步細微如履薄冰似的小心翼翼。倏忽轉身背對群眾,寂寥的身影有如孤獨的旅人,在颯颯風聲中,慢慢踱出群眾的視線。無論在〈序曲〉或〈雲漫〉中的獨舞,楊琇如好似編舞家的化身,又像是傳遞編舞家思緒的媒介。她的身體既有古典的底蘊,也有當代的氣息,每一步都走得精細雅緻,從她身上可以看到舞蹈的非語言溝通本質,言語已成多餘。在〈雲漫〉中的水流聲影陪襯下,她如浮雲般漫步穹蒼,在焰火竄升的火苗旁,她將棕櫚枝指向天際線,讓身體的能量無邊無盡的向上蔓延。

群舞的各個段落宛如眾生相的不同心境,相對於楊琇如獨舞時的不偏不倚,群舞的氣息則大開大收。有時氣勢磅礴,例如〈雲幻〉中的水袖拋出時,有如朝空劃出一道道白墨般的雲梢,勁力十足顯明;有時則靜謐悠然中摻揉幾個頓點,例如〈除雲〉中最後一段四人舞,在疊身聚合時的互推互倚中,和緩的遊走借力施力的過程;但在手臂交纏互繞時,偶而斷開支撐產生如語句中的頓點,讓力流更有變化。

楊琇如和林姿均在〈抹雲〉和〈雲淡風輕〉中,各有一段雙人舞。〈抹雲〉有如儀式般的莊嚴,兩人的交集有時如在對話,有時則像各說各話的錯身而過。〈雲淡風輕〉較令我牽動心弦的是楊桂娟如詠詩般的吟哦,讓兩位舞者的互動不須大起大落的音樂或語言陪襯,只在從容不迫的聲息中互為倚靠,宛如身心合一的二元體,成為連結群舞與下一段作品的中間橋樑。

Miyoko Shida Rigolo〈雲非雲〉(原名Sanddorn Balance)也是使用棕櫚枝,透過十三支棕櫚枝和一根羽毛表現至高境界的平衡與顛覆。Miyoko Shida Rigolo表演在Youtube上流傳已久,親眼可見實屬難得。舞台上的她全神灌注,緩和穩定的連結棕櫚枝,讓全場屏息凝神的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當她最後抽離羽毛讓搭好的架構瞬間崩落時,宛如警示人類也常常自我摧毀辛苦建立的寶貴基底。回頭來看楊琇如的獨舞和她手持棕櫚枝的畫面,呼應了Miyoko Shida Rigolo靈動氣息,而雙人舞的身心合一再延伸至Miyoko Shida Rigolo靈氣,完整表達如舞團文宣期許的境界,即「跨國與跨域身、心、靈合一」。

至此,身心靈平衡頓時敲開了渾沌七竅,天地人萬象隨之開朗,簡潔的〈終曲〉恰如其分的為此演出收場。舞者們不再現身舞台,只有天幕後的身影在擊鼓聲中忽大忽小直至暗場。〈終曲〉的意象儼然直擊節目冊內頁的圖片,圖中楊桂娟跪坐在地,面對手捧花束躺在沙土上的楊琇如,雖有幾許哀然卻祥和平靜,沒有拼裝的情緒或繁瑣的贅詞,只有寧靜的告別。

組合語言舞團在2018年以《如夢,看雲去》作為謝幕演出,雖然令人捨不得說再見,卻也為其留下了優雅的背影。演出結束後,看著大廳中矗立的一座旅德藝術家陳長志裝置作品,以組合語言舞團歷年的經典劇照為主體的高塔,宛若《聖經》〈創世紀〉中的巴別塔。巴別塔(希伯來文意為變亂)是人類(當時言語相同)在巴比倫附近聯手興建,自以為可以擅自經由此塔直通天堂,但建塔人被上帝懲罰而言語各異,之後便無法完成建塔工程且四處離散。然而這座組合語言的劇照之塔雖可視為其道別符號,也將在今天演出結束後搬移此地,但卻不是被懲罰的摧毀,而是和舞團一樣,將被眾人收藏在記憶中,完好的無限期保存。

《如夢,看雲去》

演出|組合語言舞團
時間|2018/10/28 14:30
地點|新莊文化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夢,看雲去》以「雲、水、火、木、石」借喻人生的百態,而白色禮服是所有女人的嫁衣,也是舞團為臺灣舞壇奉獻的嫁衣,觀至此處,筆者難掩心中酸楚與不捨。(石志如)
11月
05
2018
這樣的處理,不僅是單純接納身體的差異,更將其轉化為對身體能動領域的積極拓展,這種對身體內在疆域的拓展,在舞台上找到其結構性的對應——體現了個體在社會失衡機制中的實踐。
10月
15
2025
何曉玫的《林投姐》無疑是對該鬼故事的重寫與新探,透過米堆,引領我們來到她魅惑的肉身,其幽玄宛若林投與花的綻放,浩瀚猶如海景到混沌宇宙的顯像。
10月
09
2025
換言之,編舞者將文本中的權力結構精準地轉譯為舞台語彙,卻忽略了權力關係本身並非全然靜止不變。這樣的缺席,使作品錯失了叩問的契機,讓觀眾只能被迫面對「等待的僵局」——在已知的等待中,繼續等待已知。
10月
09
2025
然而,當她以語言交代創作脈絡時,這段說明卻宛如劇透——因為即便沒有這段前言,每個段落早已如其標題般清晰可辨,作品更像一齣舞劇,有著明確的文本依循。這種安排雖保證了可讀性,卻也相對削弱了舞蹈本身「身體說話」的空間。
10月
07
2025
作品最終將民主的疑問落在「能動性」之上,創作者疾速地追尋民主的核心議題時,或許更該將關照轉向:「什麼才是民主的速度?」反思如何將舞者的障礙性轉化為主體性的力量,而非只停留在被動的「被包容」位置。
9月
30
2025
《及烏樂園》並非將街舞改造成劇場,反倒透過劇場語境讓街舞回到其初衷:作為一種身體之間的協商與生成。
9月
30
2025
田孝慈的感受、思考、情緒、動作,連貫成一篇非常有邏輯的四十分鐘舞作。《好像不可以》或許正是他運用體感認知創作方法,證明感性就是理性的作品。
9月
23
2025
透過「旅人」這個共同標籤,黃承瑩與林氏好兩者或許可以類比。疫情世代固然舉步維艱,但相對當年暴風眼不斷轉移的戰火頻仍,其中歷史的重量差卻清晰可見,甚至顯得有些牽強。
9月
1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