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彥瑄(政治大學傳播所博士生)
在全球大疫的衝擊下,過去習慣的生活節奏被打破,「人」與「地方性」的關係構連更需要進一步重思。而台北車站不僅是作為交通的樞紐,更勾連台灣人的集體記憶。由此,策展人鄧富權邀請了五位編劇參與「北車寫作計畫」,以「北車」作為地方想像,開展出五部截然不同的作品。
編劇林孟寰表示,在近一兩年中由於受到疫情影響,交通、交流變得更不方便,甚至很多時候都是通過網路來聯繫。因此,在這個時機點上去重新討論「台北車站作為城市的象徵」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在他的作品《洞》中將台北車站幻想為一處同志的情慾空間,在地下街某處的廁所裡,一種湧動、難以抑制的慾望在此增長,並通過那引人遐想的「屌洞」進行發洩。《洞》的故事背景被設定在2006年,一名初來到台北上大學的少年A,一面苦於無法正式出櫃的同志身份,一面又渴望著慾望的宣洩。在耳聞同學們笑鬧著關於「地下街廁所裡的屌洞」傳說後,他決定起身去尋找那令其嚮往的「洞」;另一方面,在2045年的時空中,替政府做著舉報工作的少年B也鬼使神差地找到了那個神奇的洞,通過這個「屌洞」似乎可以連結到在平行時空中的少年A⋯⋯
2021臺北藝術節 北車寫作計畫《洞》(臺北表演藝術中心提供/攝影蔡耀徵)
《洞》的國族與政治
在觀看《洞》這部作品時,感受到其不僅是作為一部同志作品,更鮮明的是其中的政治隱喻。少年A身處的時空是2006年的台北,街道上充滿身著紅衣到總統府前抗議的民眾。與之相對的是,少年B在2045年的台北,則是一處被中國「收復」的城市,B則是配戴著紅領巾,宣示著對毛主席的忠誠。無論是紅衫軍抑或是紅領巾都是作為一種政治激情性的隱喻,並通過鮮豔、激昂的鮮紅色展現出來。編劇林孟寰表示,少年B身處的科幻台北實際上投射的是當今民主衰退的香港,而2045年的世界正是對台北城市的末日寓言。
再回過頭說到少年B時空中的世界觀,彼時城市裡矗立著巨大的毛澤東雕像,B也習慣以釣魚的方式欺騙無知的男同志上鉤,並將其舉報。2045年的台北,如同一座惡托邦(dystopia),它是極權、獨裁甚至是反人類的,其中也渲染著對極權政治的恐懼與焦慮。極權政治賦予了B一定的政治權力,卻更方便他迫害有著相同性取向的同伴。整座城市就像是裝上了無所不在的監視之眼,任由B隨便替他人羅織罪名。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同志又或是同志的慾望雖備受壓抑,卻始終存在著。
《洞》的同志想像
在劇中,少年A和B皆為同志,但兩人的情感呈現卻截然不同。少年A帶著羞怯、害怕,但又渴望抒發的心情而選擇去尋找屌洞;少年B的同志情慾則是帶有些惡質的取向:因為害怕自己被政治審查,而先以舉報他人。B就曾在自己身份將被發現之前,搶先舉報了自己的初戀。另外,整齣劇更是圍繞著對「洞」的隱喻上,這個屌洞既是情慾的展露、也是政治間的隔閡。林孟寰表示,這個大小只能通過性器的洞是充滿遐想的,因為看不見全貌,讓人更加想入非非。因此,「屌洞」的迷人之處就在於,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只能」通過對方的性器來了解彼此,最終昇華為A和B對愛情的想像。
觀賞《洞》的同時,也從而為觀者構建出了同志生活圈的想像。就像是少年A所處的台北,標誌出了許多同志空間:晶晶書庫、台北地下街的屌洞。少年會在晶晶書庫前躊躇著,害怕被旁人發現他的同志身份。而在地下街的屌洞,則成了他潛意識慾望的投射之處,在那裏他的身份將是隱密而不為人所察覺的。編劇林孟寰也提到,他之所以對於這些空間有這麼深層的體悟是源於自己作為一位觀察者的身份。那位欲融入圈子,又害怕自己格格不入的少年A實際上就是他自身的縮影。由於他和自己的社群有著一定的距離,因此也更方便從第三者的角度去探查一切。
而少年A心心念念來到的台北,也沿襲了過去同志文學、電影脈絡,呈現「台北是性別友善空間」的想像。像是:《孽子》中的新公園、《十七歲天空》的台北街頭、GAY吧等等。與之相對的是,少年B所在的極權城市,在城市的光亮處似乎已無法覺察到同志的存在,他們被驅趕到陰暗的角落中,持續地交換著彼此的慾望。這也對應於近年來在中國對LGBTQ群體的壓迫,諸如:同志微信公眾號被刪除、「拒娘砲」文化,同志群體成為不被主流社會認肯的一群人。
牆,顯化了時空的交織
儘管在林孟寰筆下描繪的2045年的台北為一處充滿恐慌與焦慮的極權城市,然而對編劇本人而言,他說他對台灣的未來還是充滿樂觀的。2019年同婚的通過,讓他對這個國家的未來充滿信心,而那紅領巾少年的世界,也是他最不希望發生的。在《洞》的故事中,A與B跨越時空的相識是藉由橫亙於兩人之間的牆而形成的連結,透過這堵牆所切分而成的兩個世界,展現慾望和政治的交織性。少年A身處的世界是我們所熟知、習以為常的;而少年B的台北轉瞬間成了活生生的夢魘。於此,《洞》不僅是作為警惕眾人的寓言,更是眾人畏懼成真的預言。
《洞》
演出|北車寫作計畫
時間|2021/09/20 -12/22
地點|LINE TV線上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