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追求概念的極致?還是受制於「身體」?《胖節》
2月
27
2014
胖節/胖胖交際場(黑眼睛跨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559次瀏覽
傅裕惠(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我以為「胖節」是一種另類的節慶與觀念的反撲。

黑眼睛跨劇團主辦的這次號稱「魚與熊掌兼得的雙享製作」,並沒有提供我「買一送一」般的消費收穫,反倒是在因地制宜的創作策略下,費心打造一、二樓的兩處觀賞區域,像是讓觀眾玩了兩次陰森森的「鬼屋遊戲」,反而讓人皮毛打顫、坐立不安。這樣的坐立不安,不只是因為他們重新詮釋「肥胖」這件事情,使我不得不隨時保持警醒,也因為創作規劃與製作品質的誤差,有時候會讓看戲的當下,變得尷尬。

張臍米(又名張吉米、張騎米等)是我見過少數幾位思考靈活、創意大膽的劇場創作者之一;除了刻意「假戲真做」地辦過一場《張吉米的喜酒》宴(演出),還曾諧擬「藝穗節」,在「第四屆臺北藝穗節」辦了一場動員百人以上民間/山寨版的《第四屆臺北藝穗節》。他的「前科」不只如此;前兩年還首創劇場先例,改裝了自己的摩托車,做了齣叫《摩托計程車CYH-279》的情境表演,以每場一位觀眾的模式,每天每晚載送不同的觀眾,提供親密互動的交流觀賞體驗。去年十月,也才浩浩蕩蕩地在最後一屆華山藝術節裡,規劃了一系列「汽車劇闖」的演出,讓每晚坐車的乘客,變成坐在車子裡,體驗另類空間與感官的表演。張臍米(連藝名也都「因地制宜」)絕對明白如何為觀眾和場地打造量身的互動情境,甚至也能有效運用周遭的創意資源;這一回,要把牯嶺街黑盒子劇場空間,改建為擬真的攝影棚──或者說,讓觀眾有走入攝影棚的幻覺,卻因為戲劇現實執行的不連貫,或說是劇本概念的漏洞太多、表演出入拿捏的不精準,讓這齣《打腫臉變胖子》有點陷入「虎頭蛇尾」的遺憾。

《打》劇前半段諧仿談話型綜藝節目的形式,藉由一個角色出書的話題,引導觀眾針對節目主持人提出的兩造觀點,表達立場;同時刻意製造主持人與來賓之間不算衝突的衝突,鋪陳下半部的戲劇張力。接著又在節目現場中央圓場燈光與音控操作的氣氛下,戲裡兩位形體較為誇張的演員緩緩共舞,卻又因莫名的肢體衝突,整場情境急轉,我們被迫且突然地進入一個第四面牆的情境。這對共舞的演員變成一個家庭的父母或權威者,而那位受到工作壓迫的主持人變成了喃喃自語的兒子或受壓迫者,在演員刻意製造的肢體和聲音暴力下,彼此關係開始堆疊戲劇性的張力,最後在飾演兒子(或被壓迫者)的演員哭嚎聲裡,全劇暗場結束。

這齣戲的「打腫」與「胖子」,揭示著一種對權力與操作的「貪溺」的批判,概念大膽且有趣;無奈的是,若全劇表達的關鍵,在於刻意形塑一種關係狀態(不是情節動作喔!)和建立一個寓言,且導演概念指涉的終極意義也不是為了說「胖」這件事,這樣的表演呈現對我來說,仍然只是點到為止象徵概念,不算完整。再者,也沒有為求盡善盡美完成戲劇動作的「鋪排」、「建立」和「封裝」,除非觀眾欣然接受,否則,等於接近一場無效的溝通。

我以為「胖節」是另外一種身體的展現和發聲。

編舞者楊乃璇的作品《胖胖交際場》選擇在二樓的多元藝文空間演出,以派對場合的形式包裝,還讓觀眾在入場前吃喝點心,似乎少了語言邏輯的束縛,也擺脫了劇場空間現實的魔咒。六、七位年輕纖瘦的舞者,以嬉鬧的氣氛展開表演互動,自然引入表演模式;觀眾席與兩位胖男、胖女的相對位置,讓人易於聯想旁觀和涉入的關係。舞蹈與肢體的邏輯,讓這對胖男、女的表現與動作,輕易地與他人形成強烈的對比;反之,角落裡一位嚼著食物、表現格格不入的瘦子,倒是不斷地提醒我們,生活現實的不堪、荒謬或貧瘠。

可能是太年輕了,也可能是這對舞者額頭上流著汗的努力,讓我無法投入虛擬情境的想像;舞作的結構──若這樣游離於日常和表演的狀態,也能算第四面牆的表演──稍嫌簡單,也可預期,所以少了意外和突破的驚喜。原以為這會是一場議題式的表演,與舞壇傳奇之作《交際場》對話,最後卻在胖男舞者肆意地、又近乎暴力的肢體動作後,簡化為女舞者的獨舞,而身體語彙似乎又如一般舞者那樣平常,不是囈語,也非抗議,我也感覺不到太多憤怒或反動,對沒有親眼看過《交際場》的我而言,像在華麗的進場之後,侍者端給我品嚐的不過是一碗吃不飽的清湯。

反而,我想吃飽的渴望變強;我想掀桌,我想惡搞,我好希望這兩位身材特異──說實話,女舞者的身材還是不夠胖呀!也不比我胖──的舞者,特別是那位男孩,能夠就簡單亂舞亂跳,我渴望碰觸身體表達的情緒和莽撞。鋪陳的結構和出發的企圖心稍嫌過大了些,所以,即使女舞者如何賣力,還是很難收尾。

「胖」是什麼?背後的現實有太多不堪和歧視,有太多生活和價值觀的盲點,有太多心聲和委屈,甚至可能還有霸凌。我期待的是,先別急著罵我們(觀眾),也許先讓這些不同身材、不同身體的表演者,按照他們的所想所望發聲,讓胖節是胖節,而不是符號或工具。

不然,「胖節」特別的在哪裡?

《胖節》

演出|黑眼睛跨劇團/張臍米.楊乃璇
時間|2014/02/21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實驗劇場與2F藝文空間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即使「胖節」的創作策劃群已設法採用更新異的手法,甚至多元利用了牯嶺街小劇場一、二樓的表演空間──其中幾招還是有後繼無力的窘態。唯一的缺點,或說缺陷,仍是無法更新觀眾的觀演(互動)模式,以對應新的創作概念。(傅裕惠)
3月
10
2014
黃郁晴導演的《心頭肉》,則巧用了日韓流行音樂明星以及粉色系的夢幻房間,讓我們看見一個胖女孩的寂寞是如何在青春活潑的場面裡,被襯托出來。她在有限的空間與資源裡,善用技術(主要是影像)強化的能力,也顯得可貴,而且用得活潑與準確。(薛西)
3月
06
2014
《心頭肉》指怪我們的腦子胡思亂想,而《憂鬱少年Pi的奇胖漂流》則責難我們的眼睛。這兩齣「拐著彎」表述概念的作品,都試圖跳脫戲劇的框架,但又受限於劇場表演空間的想像,演出行徑稍嫌蹣跚裹足,然而多少都顯現了編導「突圍」的創作企圖。(傅裕惠)
3月
03
201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