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音樂界對於英國皇家愛樂管弦樂團(Royal Philharmonic Orchestra)應不陌生,作為英國地區最具代表性的樂團之一,此次再度訪台,受到樂界充分的關注。這次亞洲巡演由指揮約翰・尼爾森(John Nelson)帶領,偕華裔小提琴家侯以嘉演出兩套不同曲目的作品。筆者聆聽該團於台北的首場演出,其中演出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頗值得加以討論。英國樂團、美國指揮與華裔小提琴家演出這闕中國經典作品,自是極具挑戰性。對於《梁祝》這樣一首獨奏技巧不會太困難、樂團伴奏也沒有太複雜的作品,要將它詮釋的精采、到位,卻非常不容易。就當晚侯以嘉與英國皇家愛樂的演出狀況而論,筆者認為是一個極具特色、卻充滿著問題的一次詮釋。
指揮尼爾森以緩慢的速度處理樂曲的開頭,侯以嘉也相同的將主題拉奏得慢速、沉穩,然而在樂曲開頭,長笛的獨奏旋律便出現了極大的問題。粗暴的音色、顫音(trillo)的時值都被馬虎的帶過,爾後在整首樂曲中,長笛聲部不論在音色、情緒上,都令人坐立難安。樂團的伴奏也常常發生趕拍、有些雜亂的情況,尤其總奏(Tutti)的時候,總是發生嚴重的拍子問題,指揮過快的速度,導致樂團無法將音樂中應有的抑揚頓挫(articulation)表現出來。侯以嘉對於《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有著認真的研究,不只親自於上海拜會作曲者陳鋼,也在詮釋上表現出極為謹慎、富有個人特色的版本。筆者肯定侯以嘉對於這首樂曲的態度,有些段落也令筆者耳目一新。出身在上海的侯以嘉,正好具備了掌握《梁祝》小提琴協奏曲的條件—東西兩方不同的特質與思考。例如偏慢的速度設定,以及她演奏出來的一種纖細、女性化的特質,是最為特別的。〈十八里長亭相送〉一段,侯以嘉的演奏十分動人,尤其與大提琴首席的音樂對話有著很好的銜接。
大提琴首席恰到好處的滑音使用,很成功的揣摩出了有點類似胡琴的聲音,相當不容易。然而〈抗婚〉一段,卻再度出現了詮釋上的問題。不對的彈性速度,雖然可能只有短短一個多小節,然而卻導致了整個「體質」上的怪異。此段音樂的高潮是全體樂團的總奏,並標示著「悲憤地」(Patimento)的段落,然而法國號聲部的三連音拍子不穩,使得整段音樂過於倉促,原本細膩的音樂線條被硬生生的打斷,非常可惜。〈樓台相會〉一段更是生硬的演奏。敲擊鼓板的樂手或許不知這個聲響是為了模仿京劇中「打板」的效果,因而呆板的打著節奏,讓人感到有些尷尬;而小提琴獨奏與樂團也未能做到戲曲中「緊拉慢唱」這樣一種特有的效果。西方樂團在演奏這首作品時,普遍來說都會產生上述的這些問題。筆者認為,最大的問題應是出在指揮、樂團不了解我們中國音樂對於意境、情緒的表達。因此像是開頭長笛的獨奏,應是委婉、含蓄的,然而若直接照著樂譜、以西洋音樂原本的樂句思考,就會產生這次的音色、時值的錯誤。樂團團員對於這首作品的熟悉度應仍有待加強,長號嚴重的錯誤音程,弦樂聲部的繁忙,都是應該避免的。
今年侯以嘉與英國皇家愛樂樂團灌錄的新專輯,便收錄了此首作品。筆者比較了專輯與台北的現場演出後發現,在專輯中不論是獨奏者、樂團均較台北的演出來的穩定、優異。正因為在專輯中展現出來的種種可能,令筆者對這個組合充滿信心,相信在多次演出、討論後,英國皇家愛樂能夠更深入的了解如何揣摩中國意境之美,而侯以嘉則應該要增加現場演出的穩定性。
不論在《梁祝》小提琴協奏曲抑或聖賞斯(Saint-Saëns)的《序奏與隨想輪旋曲》(Introduction and Rondo Capriccioso),侯以嘉都產生了嚴重的技術性問題。逐漸下降的穩定性,在安可曲克萊斯勒(F.Kreisler)《中國花鼓》(Tambourin Chinois)時,幾乎分崩離析的演奏,讓筆者捏把冷汗。在《梁祝》中,雙音、大跨絃、快速音群等都產生了明顯失誤,和弦演奏也產生了音準的不穩定。緊接著演奏的《序奏與隨想輪旋曲》,或許是因為安排在同個半場(說實在的有些分量過重),侯以嘉的演奏流露著明顯的疲憊感,尤其這樣一首帶有炫技特質的作品,演奏起來也就特別吃力。跳音的樂段拍子不穩,嚴重的時候導致與樂團幾乎分開了一拍,而在序奏樂段應該要有的音樂性與音色,也都未有充分的發揮。《中國花鼓》的音準問題嚴重,演奏到最後音量越來越弱,感覺得出來已經耗盡了體力。筆者認為,《梁祝》演奏完後應直接中場休息,下半場再接續演奏,相信樂團與獨奏者的水準與實力都會有所不同。以上的曲目也全部收錄在樂團今年發行的專輯中,若加以比較,其差別是顯而易見的。
音樂會下半場的德弗札克第九號交響曲〈來自新世界〉是樂團的重頭戲,也是讓樂團能夠展現特色的機會。然而從第一樂章一路聽下來,卻不禁令人感到失望。英國皇家愛樂的銅管聲部是非常出色的,然而木管聲部卻有待加強。包括第二樂章由英國管吹奏的一段有名旋律,當晚英國管演奏的水準也只是一般而已。第一樂章第二主題區的主題應該還能有更仔細、細微的表情與變化。第四樂章樂團已經有些渙散,樂曲後半頻頻失誤的銅管、有些混亂的弦樂,都使得此次英國皇家愛樂樂團的訪台未能有著筆者期待中的表現。或許指揮尼爾森要負起一些責任,從《梁祝》小提琴協奏曲到《新世界交響曲》,樂團拍子的不穩定、音樂的處裡過於表面等,或許指揮要能更仔細的要求。不過這樣一場令人有些失望的音樂會,還是能夠讓愛樂者大略感受到英國皇家愛樂樂團原本應有的程度與水平。
樂團第一首演奏的韋伯(C. Von Weber)《奧伯龍》序曲(Oberon Overture)便有著一定程度。韋伯音樂中比較微妙的音響變化、戲劇效果,大致上都做到了。尤其弦樂、銅管的音色,仍是值得肯定的。英國皇家愛樂樂團演出水準絕對不只如此,尼爾森、侯以嘉也應該都能有更好的表現。現場演出無法盡善盡美,各種可能的原因都可能導致演出有者許多不確定性。最後,筆者認為這套曲目的安排是相當精彩的。尤其看到英國皇家愛樂樂團有著勇氣在華人地區安排《梁祝》這樣的樂曲,縱使仍有著許多待解決的問題,不過不可否認透過這樣的演出,或許能促進更多西方世界的樂團、觀眾了解我們的文化。
《英國皇家愛樂管弦樂團》
演出|英國皇家愛樂樂團
時間|2017/09/25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