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文學作品延伸出的表演創作,該如何觀測其與原著之間的距離?又將如何通過視聽等表現媒材和劇場編導調度等手法共同達到什麼自我定位與現場觀眾交流對話的實體展演?
正是基於前述的好奇點,以一個未讀文學原著、不具書迷身分的觀眾,等待一個表演的開始,節目全名:《緣那麼淺,愛那麼深》音樂影像劇場——幾個瘋狂書迷的《大武山下》之旅。【1】
影像與音樂共織地方意象
面對著被譽為屏東演藝廳「鎮館之寶」的管風琴,堂皇而精緻,開演前自行揣想著,創作團隊將如何在這樣的場館進行戲劇情境的建構?所幸在四面開放的舞台上,溢出螢幕尺寸的巨大黑白靜照,緩緩轉變成動態畫面,蓊蓊鬱鬱,如林森繁茂,煙霧繚繞,山脈氤氳,極美的取景、極佳的配速,標明為整場演出啟動了第一章「從大武山出發」,大致也是以如此偉岸深邃的視覺基調貫穿了全作。
接著,於高懸的投影幕上出現版畫質感的黑白山脈,台北室內合唱團十二人引吭共詠:「世界真遼闊/哦!那世界/就從大武山出發/出發!大武山」【2】與歌聲同步於觀眾眼前展開了繽紛的畫面:向上升起的樹影、向下墜落的水波、葉形,閃光粼粼。
由此,後續十個樂章陸續上場,透過影像、音樂的交織,筆者認為,整個表演文本的敘事內容由兩條主線相互輪替。
其一,為採擷自屏東平原山河風土生態的豐富素材,包括將攝影佳作或在地動植物名冊的舞台呈現,刻意營造了強烈的「地方」(Place)感,尤其是第八樂章「浸水營古道」,不僅在歌詞的文字上讓所謂「一條貫穿台灣五百年歷史的步道」相關生態(如:巨葉遠志、台灣穗花杉、大武八角等)現身,還以人聲、樂器擴增蟲鳴鳥吟的聲景想像,更用了卑南語、閩南語、浙江語、日本語,作為連結這條古道1500年開始的卑南王時代、迄今歷史沿革的縮影,讓人感受深刻。
以及,導演黃郁晴於此段安排合唱團員們分成兩小隊伍,走下主舞台,成列慢步於觀眾席兩側,同時重複不同宗教的信仰禱詞,搭配細碎言詞或市井絮語,可說頗為立體化的聲響環場效果。如此場面處理的手法,也見諸於其他段落,如:擅用交響樂團之餘的有限舞台空間,進行三位男女高音的動線調度,強化了某種程度的角色關係。
歌詞與文本共振感性
其二,筆者以為,即使不用勉強貼合原著,現場觀眾可以輕易通過歌者和歌詞內文了解表演文本述說了款款孺慕的母女摯愛、緣淺情深的青春愛戀,特別是到了最終樂章,次女高音范婷玉唱出:「寶寶貝,好好睡……」以柔潤厚實的音質賦予慈母形象,且內含濃重傷悲,格外動人。這部分,對於熟悉小說文字的觀眾而言,不難直接聯想到書中取材四十年前一樁命案中殞亡的少女、及其傷痛逾恆的親人。
不過,即便是無此閱讀經驗背景,筆者依舊認為演出過程中出現的若干歌詞「女兒記得/你這一生/可能就看這一次」、「世界不過是個小鎮/一直下雨」、「凡是因痛苦而來到這裡的/都是家人/痛苦/使人們變成手足」「所有的生命/都是模擬的呀/只有只有死亡/是當真的呀」、「心海說/一生最愛/就是媽媽」,融入前述導演對於舞台空間與影音表現手法的統籌,已足以振發出美感意象也觸動人們心理層面的共性共感。
也因此,演後讀到「導演的話」,「如何將小說情節與風土地景人事物件轉換成一個下午既定時間空間中的所見所聞?沒看過小說的人也可以親近這場演出嗎?」【3】備感如是的提問,已在觀演中接收了相當的回應。
簡單總結,這是一個從特定「地方」(Place)命題出發的跨域劇場創作,進入正式場館但能擅用既定空間框架,雖有其素材發想的源頭,卻也長出了自己的翅膀【4】,冀望作品的後續生命力得以更加自由飛行。
註解:
1、據了解,本次節目內容乃是「攝影劉振祥與製作團隊實地踏尋潮州、浸水營古道與北大武山,透過影像設計王奕盛及傑出設計群們共同創作,結合優秀音樂家群鄭思筠、范婷玉、林健吉、國家交響樂團與台北室內合唱團聯手演出」。摘錄自 https://www.opentix.life/event/1547171331716800517
2、摘錄自「演出曲目歌詞」,「南國音樂節.音樂影像劇場《緣那麼淺,愛那麼深》——幾個瘋狂書迷的《大武山下》之旅」節目單,頁26。
3、同上註,「導演的話」,頁9。
4、參閱「演出曲目歌詞」:「我心飄遠方 哦!那遠方 人人都有翅膀 哦!多自由 ……」同上註,頁26。
《緣那麼淺,愛那麼深》
演出|黃郁晴(導演)、楊書涵(指揮)、鄭思筠(女高音)、范婷玉(女中音)、林健吉(男高音)、國家交響樂團、台北室內合唱團
時間|2022/10/08 14:30
地點|屏東演藝廳 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