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予(台灣藝術大學戲劇學系表演藝術碩士班學生)
彰化「卦山力藝術祭」《西元二○七○》由盜火劇團劉天涯與紀錄劇場工作坊學員共同創作出文本,並由駐團導演陳昶旭執導排練,以十一位素人演員演繹出「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空的彰化,挖掘曾經存在的記憶,透過紀錄劇場的方式展演。在二十幕的架構下,《西元二○七○》串接過去、現在、未來,轉場節奏合宜,因位於室外廣場,在天然環境的前提之下妥挪空間,觀眾可透過身子前後轉動連接幕與幕之間的轉換。
紀錄劇場為一關注社會上曾經發生卻逐漸被遺忘的故事,其透過田野調查,考察先前之文件、影像、口述,甚或與當地耆老對談,拼湊出過往的記憶,找尋其脈絡軌跡並以劇場性演繹還原。紀錄劇場欲以演員、素人,藉觀眾介入,探索藝術介入在地的可能。以盜火劇團去年於「卦山力藝術祭」紀錄劇場《山中扮戲──尋找今昔卦山力》為例,攜觀眾遊走八卦山腳,使觀者身歷其境,透過八卦山腳此一場域,描摹出深刻過往土地、人物故事。
《西元二○七○》以〈預言家諾查‧丹瑪斯於1555年寫給家人的一封信〉:「在世界毀滅之前,洶湧的潮水將會吞沒一切,持久不退。殘留在水面上僅存的陸地,也將被從天而降的火焰和石塊覆蓋,美麗的世界,將毀於一旦。」作為起始,黑底白字映在銀橋旁的投影屏幕上。藉此影射1959年八月七日發生於臺灣中南部的嚴重水災──八七水災。一家人於淹水的困境中,水中飄來一本《諸葛四郎》漫畫,之於小女兒,宛若從天而降的生日禮物。《西元二○七○》演繹出過去—現在—未來三個時空的彰化,劇中《諸葛四郎》為一象徵物件,串聯過去與未來,在末尾搬演五十年後的彰化,人人手持高科技晶片、喝著沒有實體食物的流體能量飲,在全球暖化、海水氾濫的未來艘裡,海中仍飄來一本《諸葛四郎》漫畫,劇中有意凸顯過往記憶的留存,即便因時空、地景改變,仍像那本老舊斑駁的漫畫書般,歷久且彌新。
紀錄劇場作為一認知過往記憶留存並再現的媒介,多數取材為歷史記憶,在《西元二○七○》裡,觀者可以看到早已沒落的永樂街商圈、八卦山大佛觀光區曾經的繁華、磚窯業的盛行,透過演員的再現,重新呈現在眼前。然而,在其時間軸線上,選擇了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而非現在、過去、未來,即若我們無法理解過去,梳理過往記憶的脈絡,又能怎樣得知未來,因此,紀錄劇場欲以關注社會上曾經發生卻逐漸被遺忘的故事為核心,爬梳過去、想望未來。在劇中,我特別有印象的是〈彰化火車站〉,透過一女孩在年幼、求學階段,終至離開家鄉的視域,對彰化火車站下了不同的定義;在彰化渡過幾十年求學階段的學生,如我,抑或因機緣而短駐彰化的人們,對於如今正在翻新、無法維持過往風貌的彰化火車站,多少都有一番滋味吧。在劇中,幾個故事都透過過去—現在—未來的時空安排,讓觀者窺探其中的反差與震驚。
使觀眾震驚之方式,非如殘酷劇場那般走極端路線,在細微的日常生活中安插橋段即可在無形中動盪人們內心。《西元二○七○》在彰化展演,觀眾多為在地民眾,少數外地交通抵達者,在較缺少藝文資訊的地域,要如何使藝文介入在地?欲選擇的題材勢必更需費心,在之中,有一位演員選取過往花壇磚窯產業興盛作為題材,並在「現在—未來」的時空架構上,安插了因過往磚窯業而致後山被挖出幾米高的大洞還致死了一小孩的故事,並邀請在地老婦上台分享幾句話,投以紀錄片螢屏,加深力度與信度。同為彰化人的我,因較年輕,未接觸過往五十年的彰化,然,在此幕轉場時,依稀可以聽得「一直挖一直挖……然後……就掉進去了」似妖魅迴盪的台詞。
涉及「未來」的劇情處理,無人能知五十年後是如此;又,彰化的五十年後,抑或是不同場域的五十年後是否都是同一景況,無人知曉。《西元二○七○》做了一個大膽假設,彰化火車站曾經繁榮一時如今早已消失的喬友百貨再次翻修營運?八卦山上的大佛老舊斑剝面臨剷除的危機?手機app即可求籤?透過演員起先黑衣至邁向未來的白色一致太空衣轉換,調轉了時空。然,若非劇中刻意製造荒謬感,此齣戲幾處服裝安排略顯突兀,如演繹過往永樂街批布賣衣人潮熱絡場景,演員後揹IKEA藍色袋子,以及埤頭農村老邁婦人駝身卻攜得起一把吉他。
綜上所述,以紀錄劇場形式進行關乎「未來」的想像,正如《西元二○七○》概念所言:「卦山下,齊聚十一組學員們真實的想像共同體」然,未來奠基於現在以及過往,土地上切身的經驗故事和過往記憶,似極劇中開頭末尾出現的象徵物件──《諸葛四郎》漫畫,它存在於不同場域中,橫跨過去、現在、未來。
《西元二○七○》
演出|盜火劇團
時間|2020/09/19 19:00、2020/09/20 19:00
地點|彰化八卦山銀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