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探討生命生死的議題,在近幾年台灣兒童劇場中不算少見,但要把這個議題處理得言之有物,既不能太過沉重,也不能以為是給兒童欣賞就避重就輕,尺寸的拿捏,著實考驗著創作者。
看了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小潔的魔法時光蛋》之後,覺得這齣戲可以當作此議題表現尺度合宜的一個典律。
從故事主人翁小潔和弟弟威威照顧病重的父親開始來說起,小潔和威威身上有著明顯的分離焦慮,因為母親早已不在身邊,但小潔知道,威威卻被矇騙說母親在月球(母親是機師),威威的思念由此可知,只要母親不回來一天,他就要多思念一天。
這齣戲因此將這種焦慮放大延伸處理,從現實引渡至幻想世界,而且是跟父親未書寫完成的故事有關;創作有時會被認為是對現實苦厄的逃避,或者是對美好過往的緬懷,對小潔父親而言,也許還有紓解病痛之效。
小潔和威威則因為相信了故事中的魔法師(也是對父親這故事魔法師能持續施文字魔法的投射),勇赴挑戰去奪取火龍蛋,並因此實現心願——讓時間停留在記憶最美好的一天,那一天是小潔生日,母親還沒過世,也趕回來為小潔慶生;而父親也還沒生病,健健康康的。但在魔法中,時間停佇在這和樂融融的一天,重覆又重覆時,一切卻又變得無意義。這巨大衝突讓小潔和威威領悟珍惜當下的道理,遂能向昨日作出告別,回到未來。
我們不能說小潔和威威的行動是魯莽的,對她們這是成長中極重要的一次英雄試煉,一旦通過了,她們的焦慮會得到轉化;否則就如同兒童心理學家梅蘭妮.克萊恩(Melanie Klein)在其著作《兒童精神分析》指出的:「兒童的早期焦慮情境是所有精神官能症的基礎。」如果焦慮一直存在無解,那麼她們長大後的生命精神必定仍有缺憾。
尾聲是用十年後長大的小潔和威威再重溯記憶,此時的小潔和威威從偶變成真人演出,並由父親和母親為她們著裝,這場景充滿巧思,事實上已死去不在現實中的父母親,用這動作完成了如象徵成年的加冠儀式。然後轉身,揮手再見。表演節奏、燈光、音樂皆契合得妥貼,遂有動人的韻味流洩。
《小潔的魔法時光蛋》整齣戲的結構鋪陳,透過偶戲、真人、光影戲的相互交錯,營造出時而寫實,時而疏離的視覺情境。整體而言相當符合悲劇淨滌的審美,不刻意去迎合許多成人兒童劇創作者自以為是的兒童接受觀點,最後也沒有落入俗套的讓父親病癒,怕兒童難過無法接受;相反的,編導讓父親還是病重離世,並讓他進入舞台特別設計的月球機關裡,由機師妻子接引使夫妻倆在天上團聚。這裡其實還有點性別顛覆的意味,機師母親形象中性帥氣,開飛機隱喻權力駕馭,她早早在家庭中缺席,導致父兼母職,所以父親寫作最需要心思溫柔細緻貼近孩子的兒童文學的角色設定,便顯得合情合理。
若論這齣戲最大的噱頭,非那隻長達七尺的火龍莫屬。火龍的造型設計無可挑剔,可惜受限於演出場地空間深廣不足,加上只靠四個演員操這隻巨大火龍略顯不足,導致火龍少了點靈活的動態,吃力驚險搖墜的畫面倒是多了點。不過最讓人捏冷汗的偶,其實是長頸鹿玩偶歪歪,長頸鹿偶頭套比例和設計其實都沒問題,卻被演員那種捏嗓矯作,故作可愛的扣分表演搞壞,只要每次歪歪一出場,戲的格調就歪斜了一點點。對劇中人小潔而言,歪歪是那麼重要的情感依附對象,表演上應該有溫暖的特質展現較恰當;所幸,這僅是一個次要的表演角色,出場次數不多沒害戲偏掉,要不然這齣可列為悲劇淨滌審美典律的作品就會變滑稽鬧劇了。
《小潔的魔法時光蛋》
演出|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
時間|2014/08/02 19:30
地點|台北市水源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