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韻豐(專案評論人)
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所製作的皮亞佐拉《被遺忘的瑪麗亞》,音樂文本為十七個場景的探戈音樂劇場,每段音樂皆短巧且點到為止,不像傳統歌劇能不斷地使音樂連續拉扯堆疊。此外,這部作品大量劇情由說書人以吟誦主導,單以舞台與音樂元素來建築為一個完整的中型劇場製作,實則已相當挑戰。本次衛武營邀請香港舞蹈家黎海寧執導,除了傳統歌劇既有的元素外,又增加了大篇幅的舞蹈使製作以視覺感受上更接近舞蹈劇場。
單就各獨立元素角度來欣賞此製作,皮亞佐拉的音樂色彩鮮明迷人,演出其實不太容易失敗,本製作雖非以職業樂團來擔當演奏,但與近年幾次衛武營的傳統歌劇演出相比,指揮簡文彬在音樂上給予了更多自由與彈性,雖然樂團編制僅有十餘人,但許多樂手皆有傑出的發揮,包括小提琴、大提琴、長笛與手風琴的獨奏皆有多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這部作品對二位獨唱家再技巧上都能游刃有餘地展現,或甚有少數片段甚至覺得歌唱的本領有些過突出了。而本次的舞者雖然並非共同製作的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員,但台灣舞者的流暢肢體與音樂性絲毫亦有相當完整的表現,黎海寧的編舞也以彈性與柔線,使熱情與頓挫分明的探戈音樂被襯托出另一種風味。
被遺忘的瑪麗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攝影林峻永)
時常會在許多音樂推廣講座聽到一句:「歌劇,故名思義就是有歌又有劇」。身為一名多年的歌劇欣賞者,時常只能回以苦笑。作為一門結合各樣元素,最錯綜複雜表演藝術,之所以能引人入勝絕不只是有歌有劇(又還結合舞蹈、文學、舞台設計…),而是當舞台上同時發生千件事情的一瞬間,彼此之間的相互牽動與加成效果,才是歌劇藝術吸引人也是其最困難之處。以歌劇,甚或總體藝術的角度,筆者認為本製作尚有幾處美中不足,例如:編排的優美舞步時常不能與聲樂家演唱當下的自然肢體有良好的搭配;劇中貫穿說書人也少了如話劇演員的聲音表現與戲劇張力,此外舞者所誦讀的群眾念白也常容易令觀眾出戲,導演或許應再思考是否有更理想的處理方式。另外旁白與演唱者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後音色過於扁平,甚難與樂手音樂中的火光交融。當然以上的挑戰在傳統歌劇演出一樣是難以克服,但在音樂風格濃烈的探戈音樂,從頭到尾以西班牙文念白主導的劇情發展,以編舞家導演讓舞者成為整個製作的視覺擔當時,就算台上各個都是行業翹楚,但台上的進行卻似多頭馬車,運行的方向與步調在相互調和上皆可再加強,使演出呈現在相互碰撞時,能使藝術元素能發揮的交互的化學作用,不僅為自身與他人增色,亦能說服觀眾台上每件事情的由來道理。
上世紀開始,歌劇演出便由歌劇導演把持強勢地位,其他領域的藝術家來跨界操刀歌劇導演,也早已行之有年,雖然製作水平亦參差不齊,但如德國舞蹈家Sasha Waltz所執導柏林州立歌劇院的《唐懷瑟》便是筆者認為相當成功的歌劇與舞蹈劇場結合的案例,其令人印象深刻之處,並非僅因德國樂團或舞團的絕倫表現,而是導演能以舞蹈特性,解決了以往歌劇群眾演員難入戲的弊病,舞者整齊劃一且一次到位的肢體,更替歌劇魔法場景添加了視覺上的說服力。《被遺忘的瑪莉亞》首演謝幕時,身兼指揮的衛武營藝術總監簡文彬拿起麥克風,為無法出席首演的導演黎海寧,說明疫情下本製作的不容易。其實無論是台港之間相隔的海,或是歌劇與舞蹈劇場所間隔的山,皆需靠無數的經驗、團隊默契與時間累積才能等到質量上的提升。
衛武營開幕至今,已接續上演了《杜蘭朵》、《茶花女》與《快雪時晴》等製作的復排,筆者亦期許本製作復排之際,因解除防疫座位限制而能找回屬於皮亞佐拉音樂的私密感,黎海寧也能再更對舞台呈現大刀闊斧往前一步跨,畢竟無論是以舞者標準來要求聲樂家的肢體,或使蔓延的音樂能擺脫地吸引力對舞者的限制,絕對是歌劇演出,更是跨界製作令導演朝思暮想的難題。
《被遺忘的瑪莉亞》
演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 共同製作
時間|2021/09/17 19: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