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夜鶯》的主題如導演鄭嘉音所說「迴繞在自由與愛中」【1】,那麼,無獨有偶版《夜鶯》引我們走過什麼樣的途徑,領會自由與愛?當安徒生原著中夜鶯棲息的御花園轉換為更具想像空間的「外面的世界」,而夜鶯美妙動人的歌聲變成由「耳朵」發出,故事裡那位住在世界上最華麗宮殿的皇帝,如何領悟、解放他佔有的權力慾望,便必須回返「聆聽」,夜鶯的歌聲不僅令所有人陶醉,也有喚醒人們童年樸實記憶,令人潸然淚下的魔力。夜鶯的歌聲,也是皇帝治理國家的警示,惡夢中的光。
然而,無獨有偶版的「聆聽」首先是在帶侍臣找到夜鶯的貧窮姑娘茉莉身上產生意義,她是夜鶯的翻譯者,只有她聽得懂夜鶯的說話,但無論童話或偶戲,皆非將民和官對立起來,因為大多數的市井小民雖然喜愛、懷念夜鶯的歌聲,但當他們聽到日本天皇遣使進貢的一隻「可把一首歌唱得每一遍都一樣」的機械夜鶯歌唱之時,仍然陶醉其中,不分所以。因此,不是「民」決定了聆聽的領地,而是
「貧」灌溉了聆聽的土壤。
貧民擁有聆聽的能力在先,進而影響皇帝對子民的愛護與敬重,這樣的相對關係在最後一首歌《春之歌Ⅱ》「茉莉-皇帝」的唱序亦有相應之處。而皇宮縮小為一個小圓台這麼大,圓台之外皆外面的世界,反而顯得宮殿存在如此渺小;侍臣一變三,身連身,大多時候僅由一人操偶,有意無意間強化官形象的同時,也增加觀賞的趣味。官官們本是皇帝與子民、宮殿與市井的中介者,如茉莉是夜鶯與皇帝間的翻譯者一般,佔有關鍵的發言位置,可是他們卻是唯一無法聆聽的角色,故事終究還是需要壞人,這也是聆聽做為主題的最大缺憾。無法區分機械夜鶯與夜鶯的歌聲有何不同的人民,則呈現另一種聆聽的樣態,他們不壞,聆聽夜鶯只為滿足基本慾望、對美好事物的嚮往,不求擁有。倒是原作中一閃而過的臨演,窮苦漁夫,搖身一變成了能發出睿智之聲的歌隊,吟唱〈冬之歌〉:「......這只是千千萬萬年中的某一季......」提醒我們故事不一定總有美好結局。
導演從原作的「皇帝落淚」延伸出「童年記憶」的時光圖景,聆聽之意經由夜鶯與皇帝、官與民的對應關係、外面的世界與內心世界......逐漸交纏出緊密的敘事,聽夜鶯歌唱便忍不住流淚,「想到小時候跑到外面撿彩色石頭」(引台詞)的皇帝,終於顯露自身的脆弱。在那個記憶世界,不在乎做了什麼會獲得回報、獎賞。在那個外面的世界,石頭的顏色如同宮殿一樣繽紛,但卻早已失去了那時的純真,一切就是投入進去,這麼簡單而已。而自由與愛,從來不在乎目的,始終源於聆聽自身與他人。
註釋:
1、參見場刊,鄭嘉音,〈《夜鶯》台灣製造,驚艷波蘭〉。
《夜鶯》
演出|無獨有偶工作室劇團
時間|2016/05/27 19:30
地點|宜蘭縣文化局演藝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