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再次盛開的繁花《一夜新娘》
12月
19
2018
一夜新娘(故事工場提供/攝影柯曉東)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4497次瀏覽
蘇恆毅(國立中正大學中文所博士生)

故事工廠的第八回作品《一夜新娘》改編自王瓊玲的同名小說,和《美人尖》與《駝背漢與花姑娘》一樣,都是從臺灣巨大歷史洪流當中的小人物作為出發,從最細微處看見臺灣過去的生活樣態。但與過去不同之處在於,《美人尖》及《駝背漢與花姑娘》皆改編為傳統戲曲,此次則是由現代舞台劇進行演出,演出形式的差異,也產生不同的演出效果。《一夜新娘》小說的敘述模式為正敘,將情結的開展以時間先後進行鋪陳,但故事工廠的改編則是以回憶為主軸,讓故事情節在人的意識流動之中回憶過去,以達成回顧家庭、乃至於臺灣當中雖未被隱瞞、但也未曾被主動言說的歷史。

由於這些歷史事件未曾被言說,因此在組合各種回憶片段時,透過年輕人的想像、以及老人的真實經歷互相對照,顯示出年輕世代在接觸臺灣的歷史記憶時的陌生感與興奮,也構築出此劇在多方面的複調呈現。如小梅對於櫻子生命的想像,是出於小說創作的狂想,櫻子則是經由真實的記憶加以修正,形成想像與真實不同觀照下的雙重聲調;再則是祖孫生命的的疊合,如櫻子所說,小梅與她在長相、個性、戀情當中有著極高的相似性,在譚艾珍飾演的老年櫻子開始回憶時,則由飾演小梅的陳以恩扮演少年櫻子,讓兩個不同的個體在生命的某些成分上有所重疊,也讓櫻子在不同的敘事線當中重複綻放。雖然時間結構是過去與現在的交錯回顧,但人物代表的花,則是季節的順接,即櫻子的生命與選擇已經綻放過一次,劇末更讓櫻樹徹底盛開。然而在盛開之後,迎來的是一個世代的凋零,接下來則是小梅生命綻放的時節。

劇中的中文、臺語、日語的使用,也成為一種複調,除了加強時代性及情節需求的插科打諢外,〈雨夜花〉與〈望春風〉兩首歌曲的雙語並置,亦提示出日語情境上的戰爭與及台語情境中的男女之情的剛柔對比,且原著的演講比賽在劇中則改為軍歌比賽,除了兼顧原著小說的演講台詞是由軍歌改編重組而來,更強化了歌曲對於情感的滲透力。若是抽離劇作自身,小梅的小說家身分對於家族歷史當中的回憶想像,又何嘗不是原著作家在回憶與陳述家族歷史的過程?因此也形成了劇中人與劇外人在生命上的重疊。

當然,現代的劇作演出已從演員的個人魅力轉向於團體的整體性,此點無論是傳統戲曲或現代戲劇皆然。因此演員的表演能力需與文本內容、舞台美術、導演等部分互相配合,在選角上,每位演員有其個人特色外,各自於電視劇、舞台劇、現代劇、傳統劇等表演藝術上俱有其成就,故事工廠在整合演員所長的同時,讓人物形象更為鮮明,既忠實於原著、亦深化個性。而舞台美術與器物配置上,也盡可能地還原日治時期臺灣的現狀,由細微之處亦可看見劇團的用心。

從《一夜新娘》的劇作宗旨來看,雖與小說相異無幾,卻也提供了一種觀看歷史的方法:事件已然鑄就,且銘刻於各處,而當中的真實雖只有當事人經歷過,但旁人則可以經由個人的想像與當事人的訴說,重新組合成一段共同回憶,讓那些曾經存在過的遺憾成為下一個選擇的契機,使遺憾轉化成為一樹盛開的繁花。

《一夜新娘》

演出|故事工廠
時間|2018/11/25 14:30
地點|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當今台灣人民對於國族認同的混亂,不下於從前;在人民的福祉與政治理想之間,是一道敏感纖細的練習題。以這個角度出發,櫻子的故事是個原型,在這個時代更有深意。(杜秀娟)
3月
18
2019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