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吳岳霖(2023年度駐站評論人)
從劇名與人物命名來看,《斷橋》只是借了個位——借取《白蛇傳》置於當代場景,鋪陳318學運的未竟之業。在「戲曲夢工場」的框架下,是戲曲、抑或現代戲劇都無妨,但《斷橋》是全面讓位,因為主角終究是那位從城市逃離的貞貞、亦是劇場演員吳靜依。
先是在表演方面,看似延續《無題島:孽種與魔法師》(2022)的組合,卻又過度刻意「佯裝」戲曲的表演程式。暫且不論吳靜依的台語是否到位、表演能否被認知為歌仔戲,我寧可她在吳奕萱以小生扮相出場後能製造出「對比」,而不是刻意用(不標準的)歌仔戲身段裝模作樣。《斷橋》所凸顯的是:表演者幾乎都不在專業位置,並在雙面台的觀看下產生更多暴露——這一層「讓位」,將自身專業讓給加諸的形式,其實並非戲曲讓給劇場。
《斷橋》反覆遊走於表演形式的界線,保留一定程度的新鮮,反倒是情節則快速地從《白蛇傳》讓給了318學運——乍看隱喻的文字愈趨露骨的表述,轉為主述者身分,《白蛇傳》僅存於廟公叨絮且無趣的講古。被刻意翻轉的「許仙懷孕」情節看似神來一筆,卻未被有效吸收,無法擅用女小生的性別位置撐起更多的幽微寓意。
借來的傘成為鄭捷事件後的防身必備、盜來的是滾燙的仙草排骨湯、水淹金山寺是學運現場的水槍⋯⋯原著的事件與物件被迫脫胎成社會事件與318學運的對應,卻未真正跳脫前人對《白蛇傳》的解讀——人與妖的界線、主流社會的價值等。若創作者本意就在318學運,卻也因原著文本的彼此牽制,無法提供更多資訊去鋪墊貞貞在學運受到的傷痛、或是辨別出學運參與者的不同身分與更多可能。
斷橋(僻室House Peace提供/攝影吳峽寧)
那句「警察不動,我們不動」的標語從她口中喊出,終究表達《斷橋》本就無心於《白蛇傳》,也不該叫做《斷橋》,卻又在劇情末端讓白蛇、許仙與法海如揮之不散的怨靈現身,徒留囈語。
從「讓位」到「退位」形成詭譎的悖論——《斷橋》惆悵的若是318學運遺留下的創傷經驗,卻在文本的彼此拉扯間,簡化成單一經驗,看不出世代、未有地域差異;同時,對傳統文本的下手又是站在怎樣的姿態?觀看的是無法復原的自身,還是在服務同套論述?
《斷橋》
演出|僻室House Peace
時間|2023/08/19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多功能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