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這樣討論愛情嗎?《愛情剖面》
3月
03
2014
愛情剖面(許斌 攝)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658次瀏覽
傅裕惠(2014年度駐站評論人)

首先,我沒有排拒裸體演出,同時我也著實深愛著此番演出的這批演員。他們的質地如此獨特,獨特到我無法想像台灣有哪一齣原創文本足以與之對話。難道,就是挪借國外經典或是劇作嗎?也許。上一回的《沃伊采克》和《Preparadise Sorry Now》不就如此!?這一次,埃梅劇團導演迪麥可更進一步,直接拼貼兩個截然不同的文本;一齣是法國十八世紀喜劇《爭執》,一齣是當代英國新文本作家肯恩、也是直面(極端)劇場的劇作《渴求》。在導演相當有種有膽的執行處理下,一座亞當夏娃的「新天堂」變成「惡土」,而猶若「仲夏夜之夢」的情愛實驗,變成導演與演員調度理性與能量的天平。

若就傳統戲劇建構的立場來談,我無法同意導演如此截斷拼貼這兩齣劇作──至少是馬里伏(Pierre de Marivaux)的原作──原有的角色脈絡,然後再花一番力氣,重新組就一個視覺、肢體與語言的表演文本。從《愛》劇前半段呈現的對話結構,我們不難發現導演試圖埋伏兩組角色的脈絡與線索;例如當演員胡書綿面對鏡子時,背景音效播放的獨白,似乎就是《渴求》的文字。但回溯開場時兩個《爭執》劇中的主角,身著法國貴族服裝,在黑暗中的高調對話,那顯而易見的文化錯置(或說不適),便令我不安,然而,我也無法從表演風格的線索讀出導演任何反諷或批判的企圖。或以中場為例,當兩組裸身的戀人彼此衝突一觸即發的當下,演員陸弈靜飾演的角色高呼再也看不下去了,全組演員旋即換場卸妝;文本脈絡的轉接過於一廂情願,編導只得借助後設現實來消解原先建立的虛構世界,略有便宜行事之嫌。

最吸引我的,依然是演員們在轉場時的動靜。不盡相同的裸體暴露與情緒表現,在《渴求》的文字裡暫時獲得應有的位置。我無法判讀此時存在的是演員自身?──因為他們看來是如此坦然於當下──還是編導費力建構的角色脈絡?《渴求》那四位只有符號沒有身分的角色,複製於其他四位沒有台詞的演員;《爭執》裡那四個被實驗的年輕戀人,現在變成叛逆憤怒的聲音,不斷控訴與告白。對比裸體的呈現,此刻的轉換頗為巧妙,因為先前的裸體,似乎成了性別表相,我能讀到導演欲求辯證愛情的努力。只是,在這樣有限又刻意的設計下,《爭執》的文字幾乎無法適當詮釋(例如角色狀態若如原始,而台詞表現的個性特質似乎無法周全那樣的邏輯),裸體表演像是概念的狡辯,是劇本被剝皮肢解。然後我不禁想問:為什麼是馬里伏?為什麼選《爭執》?單純《渴求》不行?

我又想怯生生地問:那麼何不自己寫一本? 事實上,即使如肯恩的作品,他筆下的角色依然有其獨特的脈絡和背景,而這次台上的八位演員,也有難以取代的特質與能量;我不解的是,為什麼這次整體呈現的想像力和音樂性,沒有上回那齣《Preparadise Sorry Now》 來得讓我驚喜?是不是原本文字的脈絡變成這次的束縛?還是原典原作的陰魂不散?

馬里伏的原作本就以性別戰爭作為表現的情趣,虛構或擬真的情調也是以世俗的價值觀為本; 肯恩劇作的角色源自台詞,若急於詮釋或表現而忽視文字空間的伏筆和想像,難免兩造玉石俱焚──這還是比較壯烈的說法。幸福的是,編演創作群始終把持著能量與激情的平衡,演員的高度自持,展現了理性和當下飽滿的能量,特別是幾位年輕的演員們。也許,舞台設計的選擇早已將舞台讓給了演員,他們的義無反顧讓這齣戲得以勉強梳理出一個粗略的輪廓;信或不信,懸乎一念,我想我有試著追隨他們,隱約見到彼岸。

《愛情剖面》

演出|法國埃梅劇團
時間|2014/02/28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渴求》原劇設定四名演員繁複的多聲交響、情節暗喻,被拆解為八位演員的孤獨囈語。相對於《爭執》強烈的情節性,這幅「去故事性」的當代愛情失樂園,或許正是導演想要訴說的主題。然而這樣缺乏變化的圖景,也讓莎拉肯恩充滿矛盾的話語,迅速失焦。(鴻鴻)
3月
03
2014
正因橫跨十年的時間距離,使這次重演成為一次帶有回溯與再感受性質的觀看經驗。從戶外野臺轉進劇院鏡框,《釧兒》所面臨的,已不只是形式更新的問題,而是如何在被收束的場域中,重新喚回原本屬於角色間的情感動能。
12月
10
2025
正因為如此的劇情安排,讓整齣劇有喜有悲卻不脫離白色恐怖時期的主題,使得觀眾時而笑時而哭,反覆在情緒中做轉換,不因為議題本質的關係而限制整體劇情氛圍的營造。
12月
10
2025
貓仔反對藝術淪為政治宣傳,但有趣的是,《父親母親》本身即是一部以「尋父=認同=自由」為軸心、服務於特定進步價值的作品。其與米粉所反對的政治宣傳,差別在於前者服務於威權,而後者服務於當代體制肯認的進步價值。
12月
09
2025
四位表演者以自身為起點,卻不斷透過身體向觀眾說明:台上的身體永遠不是單獨存在的。它由觀看、記憶、他者、文本、甚至自我凝視所共同牽引;在觀演之間的注視折衝裡,在表演者與自身的內部凝望中,一種不斷增殖的身體於是被生成。
12月
06
2025
那麼,《月海書》不只是特定個人對於說故事的執著,對戲偶意象或不插電聲響的欲求,更是在沒有確切語言結構與意義框架可供遵循的物件劇場裡,如何憑藉各種質地的聲音想像挖掘和感受故事的努力。
12月
03
2025
《蝶變纏身》,提出劇場作為思辯入徑與方法,回到「人是病毒」或者「病毒是人」的終極挑戰中,當然是其來有自的;理由僅僅在於:觀眾內在殷切著這樣一道思索戲劇之於現實的光!
12月
01
2025
在當今世界,詮釋《馬克白》的作品難以計數,王墨林執導的《祭典・馬克白》倒是給出一個意外:無政府主義的訴求,在劇中脫自白大鉉之口。對於這個宣告,有關注他劇場實踐的人並不生疏,特別是他近年來關切日治時期的台灣思潮
11月
28
2025
《我,有一個問題?》的創作便是依循在這種心理機制下,試圖讓每個行動能夠在已知的日常與未知的奇異間,為觀眾創造一個不以結論為導向、保持可能性與可感知的世界。
11月
27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