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演員卸下形式與心靈的枷鎖後《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
12月
08
2021
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臺北海鷗劇場提供/攝影陳又瑄)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57次瀏覽

蘇恆毅(專案評論人)


無論是「戲曲夢工場」、或是其前身的「小劇場.大夢想」,想要進行的就是傳統戲曲的現代實驗,無論是在表現形式或是故事內容皆然,試圖打開戲曲程式的框架,使戲曲表演找到更多可能性。

此種可能性,其實也是宋厚寬多年來的自我探問。從《賣鬼狂想》,到近期的《女子安麗》,持續嘗試從各種方面進行重構,包含戲曲故事、表演形式、演員自我⋯⋯等,以此挑戰及建立出新的戲曲表演方法。

《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在此立足點上進行延伸,從最常見的「戲劇/曲究竟是如何?何者才有美感?何者才雋永?」等疑問(或辯論)著手,再以契訶夫的《海鷗》為發想,以「不同世代女演員相異的表演藝術觀點」作對話,構成本劇討論戲劇與戲曲的形式,以及演員存在主體的核心觀點。

在劇中,首先可以看到大甜作為現代戲劇演員,以嘲弄的方式批判當代戲劇與戲曲所存在的現象,隨後拋開所有文件,發出「表演藝術需要新的形式」的議論,其後則由身為傳統戲曲演員的朱安麗,針對美感與形式進行批判。在此過程中,兩個各自代表不同表演藝術的演員,試圖找出表演藝術的異同,並逐漸將自己身為演員的養成過程,表露出來。

在傳統戲曲舞台上,演員僅能詮釋角色、傳承流派藝術,很少有藉戲表達個人內在的機會。然而,在本劇中,兩位演員不但表露自己的心聲,甚至陳述各自學戲過程中受到的指點、批評,與遭遇的挫折,挖掘出自己「如何成為一個演員」,甚至是「如何在舞台上找到自己」。而這些,並非只是剝去傳統戲曲表演形式的「膜」,更是將自己封藏的記憶,在舞台上對著觀眾揭開。此種演出形式,即是對傳統戲曲演出程式的反叛,同時也讓演員在身為演員之前,尋回作為一個有情感的「人」的本質──就好比朱安麗所說,她演出的每一個角色,都是渴望自由的女人,而如今她與大甜是演員、也是角色,她們都試圖在「詮釋自我」的過程中,讓自己的身心脫離一切形式上的束縛。

至於在《海鷗》中作為背景的湖:在本劇中成為實體的充氣泳池。也成為演員肢體的一種實驗場。由於在傳統戲曲中,一切的景觀呈現,都在演員的身上──如同朱安麗所說的「我的月亮要如何演?要如何與別人不同?」──泳池的出現,也意味著演員的動作不再是虛擬呈現,而是必須在水的阻力與重量之間,做出相應的實際動作,使戲曲虛擬的演出程式具體地形象化。

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臺北海鷗劇場提供/攝影陳又瑄)

最後一段,則是用京劇形式演出《海鷗》的內容,或也是在思考當代新編戲曲向外國文學取材的現象。確實,演員渴望自我生命和演出形式上的自由,外國文學進入傳統戲曲,也為戲曲表演藝術打開更多可能性,然而,這些可能性當中也隱藏著戲曲演出形式如何「適應」外國文學的問題。

而劇中京劇版《海鷗》,其實並未給人這種需要調適的感受。先是音樂從一段二黃原板轉西皮流水的過門,再進入劇情中,純粹地演出一對情人的對話,以其表露出表演欲,以及演出對於一個演員的重要性,情感表達如此純粹,反而能夠超越戲劇與戲曲的表演框架,妥適地放在各種形態中進行演出,且不致產生跨文化溝通的隔閡感。

海鷗與湖,在契訶夫的筆下是自由與和諧的象徵。這樣的象徵意涵,被化約、並挪用至本劇中,成為兩位女演員審視自己的生命,以及梳理追求自由與夢想的人生道路上,所經歷過的種種重要主題;兩位演員也從世代與藝術理想上的觀點差異磨合中,同理彼此,並且接納自己,進一步成為自由且獨立的個體。如此詮釋《海鷗》,其實很好地展現出劇中女演員身為人的存在本質,而這樣的追求與探問,建立在過去的生活基礎上,也正是讓演員成為與旁人不同,卻又令人著迷之緣由。

至於對戲曲表演框架的解構與重構的形式探問,劇中並未給予一個明確的答案,因此,可以做這樣的思考:既然表演藝術是一種自由且不斷向前進展的動態過程,又豈是一個《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可以解決,甚至定案的?應該讓這樣的表演藝術,在反覆的解構與重構的體驗過程中,盈滿夢想地對藝術進行永恆的追求,找到最獨特的道路。

《海鷗之女演員深情對決》

演出|臺北海鷗劇場
時間|2021/11/21 14:30
地點|臺灣戲曲中心多功能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觀眾其實與契訶夫沒什麼交集,也跟《海鷗》沒什麼連結。從頭到尾,看的是兩個女演員真誠的生命經驗,與表演故事,直擊觀眾內心。令人動容的也是作為女演員她們一路上的堅持努力。所以必須問的是:如果要說是《海鷗》,那《海鷗》在哪裡?(吳依屏)
12月
01
2021
樊梨花之所以能度過人生的種種考驗,是因為她有法術可以助其度過難關,而沒有法術的阿傑該如何繼續他的人生?或許《低・俗・畫本》隱隱然地給了答案——心理分析不啻是一種阿傑的法術——但法術要立竿見影,或許在戲中才能辦到。
11月
05
2025
那麼,到底《皇上》的「貴妃醉酒」能否勾連出左翼精神,或者它會是什麼新涵義?就此來看,整齣戲似乎渾沌未明,還是「貴妃醉酒」的木刻畫化便是答案所在,必須從上下文脈絡才能找到它的新意——甚至因此,《皇上》要說的是,我們應超克這個主題與左翼構想,走出劇情享娛,甚至是左翼文藝美學與歷史的侷限?
11月
04
2025
作品試圖藉女性主角呂海英的行動,白描清代臺灣「向海立生」的歷史景象,卻在愛情戲類型包裝下,一步步稀釋她的行動力。呂海英跟李啟明之間的婚外戀情、被阿桂嫂單戀,儘管豐富了戲劇情節,卻讓本應有為有守的女海賊形象,退為「戀愛腦」。
10月
30
2025
動作經由電腦指令同時轉化影像,很大程度地輔助觀眾了解演員身體語言及戲曲程式之表達意象。手持手機作為攝影工具,不可避免的手震造成AI判讀的參數變動,產出影像虛實交錯,恰好達到上述輔助、略為提示之效,不致扼殺觀眾美的想像。
10月
29
2025
雙棚形式上的美學擂台賽中,偶和解了,故事和解了,藝師和解了,唯一沒有和解的就是在視覺與聽覺感官限縮下的觀演關係了。於是,當戲劇主題越是趨向和解與萬物有情,越是凸顯兩種布袋戲美學的差異性。
10月
23
2025
劇本選擇情節密度高、多元角色屬性和跨文化符號並置的設計,藉此獲取兒童觀眾注意力;卻忽略兒童難以短時間消化大量聲光刺激。反而使作品遊走在尷尬邊界上。形式上遠離歌仔戲本質,內容又過度複雜無法讓兒童直接理解。
10月
20
2025
《比目戲情》透過非典型旦行雲仙的角色設計,嘗試從戲班文化與愛情敘事切入,反思行當秩序、職業倫理與性別主體等課題。劇中的戲中戲結構,展現表演和人生的互文,埋下題組:當表演與現實逐漸重合,戲與現實的邊界何在?
10月
17
2025
《皇上還沒來的時候》創造了一個賽柏格(Cyborg)劇場,即時投影、動態捕捉、和生成式AI,誕生於不同世代的多媒體形式不僅是提供技術的基礎,而是以一種有機的邏輯與表演彼此嫁接。
10月
15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