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想像:無家者的共居生活《蜉光》
1月
31
2020
蜉光(On Stage提供/攝影李宛玲)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868次瀏覽

楊禮榕(專案評論人)


編劇與演員的雙主線創作

以讀劇而言,《蜉光》的文本和表演完成度都很高。編劇和導演對無家者議題,想必事先做了相當程度文獻、統計資料的蒐集和消化,創作出既典型化又生動自然的無家者角色。

中年無家者——阿成,據說朋友滿天下的前營養午餐大亨;女性無家者——趙慈,患有精神疾病的開朗受暴婦女;青年無家者——張文,父母車禍雙亡頓失所依的青少年,離開親友家孤身闖台北,並為父母的清譽與保險公司對簿公堂。故事藉由張文冒然闖入阿成和趙慈夜間棲身的地下道,由此展開一段露宿街頭的三人共居生活。

《蜉光》在創造角色與刻畫人物層面有精彩而誠摯的表現。雖然是讀劇演出,三位表演者幾乎全然丟本、語調自然、情緒到位,展現獨特韻味的人物角色。滿口過去風光的阿成,在粗言穢語中不時顯露對趙慈的保護、對張文的關懷。他為了不讓負債連累家人而選擇露宿街頭,努力做著舉牌、廟會等各種底層的臨時性工作,竭盡所能地希望再次回到一般人的普通生活。在經商失敗流落街頭前,也曾經擁有幸福家庭、風光事業。喜怒、悲傷情緒表達都帶有精神疾病感的趙慈,對於無親無故、露宿街頭的自己為何懷孕卻表示毫不知情,態度也異於常人的淡定,面對社福、醫療體系的關懷暨害怕又防備。隱喻女性無家者多半都有被家暴的經歷,並承受著比男性無家者更高風險的街頭生活。逃家少年張文日間四處打零工、夜間瑟縮在地下道的紙箱上,最終才回歸家族的羽翼之下,與親友和解、繼續學業。

 蜉光(On Stage提供/攝影李宛玲)

《蜉光》的文本結構相當清晰,以阿成和趙慈角色塑造無家者形象,並藉由張文的回家與阿成、趙慈的無家可歸形成強烈的對照。當張文最終回歸社會生活,在《賣火柴的女孩》的燭火式希望與《等待果陀》般的永恆失落中,阿成與趙慈無家的生活似乎看不見盡頭。

你我都可能是墜落底層的人。《蜉光》傳達出創作者對無家者議題的基本概念:「無家者與你我沒有不同,誰都可能是墜落底層的人」。透過三人對話揭示的無家者無奈的背景、街頭生活的艱困與底層勞動生活的辛勞,意圖打破社會普遍對無家者的既有印象──懶惰的、髒亂的。三位角色不斷傳達出一種共同的氛圍:無家者不過是暫時失去家或暫時回不了家的人。無家者其實就是普通人,無家者其實離我們很近,或許,離藝術工作者、劇場工作者更近。


無家者的共居生活

《蜉光》的角色和主題都很明確的設定在無家者,但筆者接收到最清晰而強烈的,卻是家的意象。

跑路躲債的阿成有個四處尋找他的女兒,趙慈仍有一個不記得她也永遠想念女兒的失智父親,張文的親戚經濟雖不寬裕,仍有意資助他繼續求學。三位無家者雖孤身露宿街頭,仍有未完全切斷連結的家庭或家人存在,仍對原生家庭保有濃厚情感。此外,三人雖性格迥異,脾氣暴躁或情緒異常起伏,也尚能順利的與他人對話和社交,保有與他人建立社會連結的基本能力。因此,三位無家者很快的就在地下道的角落裡、紙箱堆中,構築出一種社會性、臨時性的家——陌生人的共居生活。


蜉光(On Stage提供/攝影李宛玲)

陌生人的共居生活。或許創作者為了讓角色具有代表性,恰好設定成一名中年男性、一名中年女性和一名青少年。三人圍坐共食的場景,如果認知成一個普通幸福小家庭可是一點也不違和,完全符合主流社會對家庭的想像。更進一步說,毫無血緣關係的三人,共同聚居在紙箱之中,分享僅有的食物、金錢,提供對他人有益的訊息,相互關懷與支持,不時出現一種充滿關愛、溫馨舒適的氛圍。除了住的環境太糟之外,《蜉光》三人的共居生活完全擊中筆者對家的想像,也切合當代和未來社會所需的多元共居、老青共居的想像。對彼此付出關懷、接納彼此的背景與過去、懂彼此的壞毛病和小心機,熟悉對方喜愛的飲食,留意維護彼此的身體健康,願意在此時此刻共同生活,所謂的家庭與家人關係,並不一定需要血緣作為基底。

《蜉光》

演出|ON STAGE
時間|2020/01/04 14:30
地點|議題製作所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
我們似乎看見一種政府社區大學和民間的力量集結凝聚的可能性,這似乎就是社區劇場未來發展的一條重要的坦途和路徑
11月
03
2025
為了活下,舞台上的「我們」不斷溝通、搶奪、逃離、追尋;而當重組一再失敗後,我們將發現自己依舊是重組之前的我們。實際上,在單純為了活下去之前,「我們」並未真正存在,只是被欲望與想像拼湊出的幻形。
10月
31
2025
此一化身拆解了傳說、創作與現實的穩定性,從而重構了馬來亞、馬來西亞與馬來世界交錯的歷史。只是,從臺灣向南看,我們該如何感受與同理「南洋」的歷史叢結?呈現這些叢結又能帶來什麼樣的歷史批評?
10月
31
2025
雖然在整體情節敘事上有其一貫性,但在部分情節設定、音樂在劇場中如何被演出以及心理健康問題如何深化討論,仍有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10月
29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