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家索緒爾認為,意義是被語言創造出來的,但語言的能指和所指,就算看似穩定,也沒有必然的關係,是任意而武斷的。反應在劇場上,例如荒謬主義劇場破壞語言的邏輯性,讓意義浮現在語言之外;布雷希特將觀眾從劇中人所說的話中疏離出來,意義由懷疑(語言)產生;後現代的海諾‧穆勒乾脆解構、重組、拼貼經典,產生破碎的語言,意義請觀眾自行建構。特別是進入了符號大量繁殖的科技時代,語言的意義更加短暫、瞬間、且無效(特別是牽扯到語言的權力關係)。
那麼我們要如何才能進入,舞蹈中的語言和身體之間的關係呢?
一當代舞團的蘇文琪,在前作《LOOP ME》、《迷幻英雌》、《W.A.V.E城市微幅》中,屢屢以舞蹈(單人)結合聲音、影像、裝置多媒體、探討身體與科技文明之間的關係,可說是成績斐然、眾所矚目。此次在兩廳院的《舞蹈秋天》,更結合國內重量級聲音藝術家王福瑞、視覺藝術家吳季璁及劇本創作者周曼農,推出新作《身體輿圖》,有了文字工作者的加入,所有文宣、節目單上雕琢過的文字,看起來果然「意義」龐大。文字創作者宣稱,文本由兩條脈絡構成,一是關於死亡,二是「自然害怕真空」(來自亞里士多德物理學),命題不小,可還是看編舞者如何述說。
厚重的白色布幕以45度角傾斜,地板上是光滑如鏡面的塑膠紙,地板底下似乎另有玄機,讓低頻聲響震動鏡面地板,於白色布幕上反射出光影,構成一幅超越時空、綿延不盡的無機(去意義)世界。而舞者幾乎全裸地躺在地板上,在單調重複聲響震動中慢慢甦醒,剛開始是以生物性的肉體(沒有臉)蠕動,像法蘭西斯‧培根的畫作,用變形的肉體,反應人的內在精神狀態。然後燈光全暗,再度亮起時,舞者以實實在在「人」的形象,正面向觀眾展示,而聲音方面開始傳來語言,一個女子叨叨絮絮的述說,透過轉動的指向性喇叭,彷彿不時有人在耳邊低語,並且舞台上,舞者的身體細節越來越清楚(從想像的肉體,轉向一具真實的女性身體)。
這一長段的語言(聲音),以某種浪漫抒情,及掌握語言的優越姿態,大致述說平凡生活中的愛與恨、生與死、離別、纏綿…,老實說,非常矯情與空洞,語言的霸權豎立起一座高台,要人抬頭仰望,以便證明生命的崇高。這些單向的明確語言,進入了去意義的舞台空間之後,舞者的身體簡直不知該置於何處?只能配合語言,勉強展現女性身體的另一種驕傲。最後,舞者在經過一段生命的領悟,回到原地躺下,然後又醒來,在若有所感的回眸中,結束了這個演出。《身體輿圖》看不到全景,大部份演出,只剩下相互分離的單薄身體與不明思緒。
這是一當代舞團在系列作品中,首度出現的語言元素,編舞家選擇相信語言,但它卻以某種粗暴,展現其無效性,並削弱了蘇文琪擅長的身體能量,所以,如何讓身體與語言可以共處,甚至超越語言的侷限性,也就是如何處理作品中的可言說?或者不可言說?相信這是創作者,需要更進一步思考之處。
《身體輿圖》
演出|一當代舞團
時間|2012/10/20 14: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