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臺北藝術節的主題為為了__在一起(ASSEMBLY),尋求反思「社會民主」、「自決」與「共生」的概念,本評論所關注的演出《歡聚今宵》又歸類於藝術前進中山堂。從策展論述來看,本次的臺北藝術節特別提及了劇場本身的歷史性,而中山堂自日治時期開始一直是聚集民眾或是召開國民大會的會堂。而本次的臺北藝術節,在中山堂的幾檔製作,皆邀請在過去鮮少在舞臺上有發言權的團體來參與演出,包括明日和合製作所的《山高流水之空中》、G大調男聲合唱團x蝦米視障人聲樂團的《夢想發聲》以及傑宏.貝爾的《歡聚今宵》。
舞蹈,尤其是西方藝術史觀的舞蹈,對於舞者的適格性要求相當嚴格。一個人若沒有自小便擁有先天身體外型的條件以及後天的專業訓練,而是一定的年紀才開始舞蹈的研習是難以成為一名專業的古典芭蕾舞者。《歡聚今宵》邀請了二十位專業與非專業表演者共同演出,使不同的身體樣態獲得站上舞台的發言權,呼應了本次臺北藝術節的要點。
以上提及,舞者需自小經長年的舞蹈訓練,方能有機會以舞者的身份在台上演出。這樣的好運,在編舞家傑宏.貝爾身上也沒有發生。他曾表示:「我愛舞蹈。然而我起步的太晚,難以卓越。我比較像是一個舞蹈的哲學家。」貝爾的作品並不似一般的舞蹈作品,與其說貝爾關注於動作,不如說貝爾更關注於舞蹈和劇場之間的哲學、歷史與再現的原理。這樣的作品也因為難以歸類,使得指涉的名稱漫天飛舞卻很少獲得編舞家們的肯定。難得的是,在PAR雜誌308期傑宏.貝爾與王世偉的訪談當中,提及自己的舞蹈可以被稱之為思辯型舞蹈(danse spéculative)。
該作大幕開啓後,先是投影出一張一張有關劇場的照片。以隨機的方式播放,但大致可分為二種:一種是傳統劇場,包含明顯的舞臺、設備以及觀眾的座位席。例如古希臘劇場、歌劇院、日本能劇舞臺、黑盒子實驗劇場、教會祭壇、戶外劇場、黑盒子實驗劇場;另一種則是未必有固定劇場模式,但觀演關係可被清楚識別的舞台,例如廟宇空地、百貨公司內搭建的臨時舞台、有塑膠椅的公園空地、露營地的長板凳。由此開頭,除了可知劇場的多種樣貌以外,也可知對貝爾而言「劇場表演」的要素為空間、表演者與觀眾。似也是以各種空的空間來檢視劇場的歷史與其結構。
演出中,由立牌上的文字指定所有表演人員的表演項目,從古典芭蕾、華爾滋、麥可傑克森到無音樂即興三分鐘,觀眾可見各式各樣的身體質感依照相同的指令舞出他們每一個人印象之中的舞蹈樣態。在這些段落當中,可說娛樂性相當的高,在各種身體樣態當中非專業舞者跌跌撞撞、暈頭轉向;有的專業舞者精準流暢也有的專業舞者偶有失足,所有動作的成功與失敗皆在空蕩蕩的舞台上表露無遺。而在經過雖有必要卻十分冗長的二十人接連謝幕後,立牌的指令則轉換成舞團(Company),隨機由一人化身為獨舞大師,背後的所有表演者皆成了慕名的舞團團員盡全力的拷貝大師的動作。
就筆者的角度而言,素人舞蹈固然有其值得一看之處。但更多的掌聲都是為了嘉許表演者們的勇氣,於是乎大方的給予政治正確的歡呼。在《歡聚今宵》之中,仍舊是兩類掌聲打得最響。一種固然是上文所提及嘉許型掌聲,另一種仍舊是舞蹈技術愛好者為專業舞者們鼓掌。也讓筆者憶起鮑許的《康乃馨》之中類似的場景,舞者怒吼著那些只想看些技術的膚淺觀眾,但觀眾仍舊引頸期盼那些高段的身體奇景。然而,是什麼使得《歡聚今宵》有別於現正流行的素人劇場呢?該作藉表演者的身體以及他們腦中的舞蹈定義,詮釋了西方舞蹈歷史的推演。宮廷的古典芭蕾、源於地方的華爾滋、美國現代與後現代舞蹈的無聲即興以及大眾文化影響的舞蹈。在藝術面談論舞蹈的自主性,在歷史面談論歐美兩洲的舞蹈重心轉移。再者,亦談及當代舞蹈置身於資本主義中以舞團為經營模式的舞蹈現況,在觀眾們的眼裡,是身體在專業與非專業之間探討何謂成功與失敗,但是在觀眾們的腦裡所引發的則是另一條思路。
玩味的是,在編舞家如此的結構安排上,是否由什麼樣的素人或什麼樣的專業舞者來進行其實都無所謂呢?跳得好抑或跳得不好,都可以安全無恙的貫徹編舞家的理念。想到這裡,我的手抖了一下。
參考資料
1、臺北藝術節官方網站:https://www.artsfestival.taipei/index.aspx
2、Interview with Valerie Gladstone, Boston Globe, 2011. 其引用之原文為“l love dance, but I started too old to ever be very good. I’m more a philosopher of dance.”
3、PAR表演藝術雜誌308期,頁79。
《歡聚今宵》
演出|臺北藝術節 創作概念—傑宏貝爾(Jérôme Bel)
時間|2018/8/24 (五) 19:30
地點|臺北市中山堂中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