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這次企圖以理論入舞,舞一開始,我們看到一個女子一個人,爾後一名不明人士進來替她更衣,舞作展開,大亮的舞台,成十字形交錯的走道如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底光的設計,也使它像煞走秀的服裝伸展台;於是建構出文宣表明的:「居住環境」與「衣著」兩大主題。在這一點上,場景的建構是成功的,點石成金!
編寫上,羅文瑾讓一群著一式一樣「馬桶蓋」假髮、西裝、襯衫、領帶、皮鞋的人,拎著大同小異長形手提箱,交錯行走在這伸展台上。留日設計角八惠,設計、剪裁的衣著,有著同樣接近土黃/肉色的顏色。如此大幅染整的單色調:從髮至鞋、到手拎的皮箱,全畫面──加上羅的編舞──有著一種超現實的氛圍,像極卡夫卡小說裡的場景再現!制式的人箝制著另一明顯較弱勢的人,被欺凌的人頭被壓得低低地,終至崩跌地上。路過的人們視而不見,一味拎著自己的皮箱匆匆走過;每一組人都有自己的事需要忙:要「整治」那跌坐在地「不成材」的人、用手理或度量、評斷他們、「助」他/她再站起來……,每人「自掃門前雪」,寓言的態勢不言可喻!舞作、動作便在此機械、整齊的動作中不斷重複,如採用的低限/極簡風(minimalism)音樂,也如其制式、幾何的視覺構成……。
終於,舞作進入下一個由表演者中唯一男生邱書峰所撰寫口白的篇章,根據節目單,是「增殖與拓展」。舞作至此正式揭露它要論述的主題:違建與衣著的增生。但,過於抽象的文本讓人難以進入,「休眠」、「甦醒」、「增生」、「打獵」、「你的床」……,斷裂的語句,雖有重複,充滿了詩化的圖像,但意向不明。此段舞者換上白色的服裝,肩頭多了塊磚塊似的突起,未在舞裡詮釋。動作一逕漫遊輕靈,是延續前面過場中女子夢想擴充居所到不切實際地步的畫面之超現實嗎?但作為設定的對等主題,此處的論述明顯不足,僅以詩化、抒情化外衣包覆。角八惠先前曾參與的周書毅的《我/不要/臉》(那時掛名「趙虹惠」),對台灣常民居所建築低矮、增生的現象曾作出碰觸,雖僅在場景,然已提出觀點。放眼此處除了「不滿足!」一句口頭直指,未在編舞有足夠的引伸。
相對重返「伸展台」的接下來段落,則是大幅簡單又易懂的服裝與身體政治學。我們看到身著拼接西服的女舞者在台上來去,每人身上的西裝,都是一種以上不同顏色、版型拼接成的。不對稱的刻意穿法,挑動著觀者的思維;標題:「Refashion與身體錯置」,應也是縝密思辨下的產物吧。只是久了,在不斷各式「走秀」的重複之後,我們不禁要問:「然後呢?」由於女生是裸露著大腿、足蹬高跟鞋,看久了,也會好奇:「為什麼是女生著男裝?!」(雖然也有唯一一個男生著一式一樣的!)
爾後,是「測量」的段落,進一步彼此丈量:顱圍、臀圍、股圍……。之間夾了一段小小的短短羅文瑾自己關在光的小框框內,找尋自己意義的段落,音樂襯托下,一時有著難得的令人動容。當丈量不斷重複到瘋狂的極限時,全脫到肉色內衣的畫面有著赫胥黎(Aldous Huxley)未來主義小說的恐怖。舞者直白的言語卻再度出現:「不完美的身體」、「驕傲地穿上國王的新衣」,「如何接受純粹真實的自己?」,「身體與心靈的距離」、「自然與個體」…….。
羅文瑾多次以極簡的音樂入舞,應是想在重複的形式之下(或表面的『機械』裡),探索「制約」的現代議題,並盡可能達到形式上的企圖。但此次的課題或許過為龐大,舞台上的呈現,縱使提出了問題,恐還僅止於觀察而已,無法滿足自我的理論設定!遑論衣著與居所的交叉關係。或許作者可多花篇章的,是在編舞上提出個人觀點,雖不盡然有答案,但不會僅是表象的營造而已。
《介.入》
演出|稻草人現代舞蹈團
時間|2011/11/12 14:30
地點|台北市國家劇院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