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徐韻豐(2023年度專案評論人)
歌劇《波西米亞人》(La Bohème)是普契尼(Giacomo Puccini)最受歡迎的歌劇之一,普契尼將劇中場景縮小再縮小,將歌劇從上演國仇家恨、海誓山盟或是神話傳說的廳堂藝術,以青春愛情中的柴米油鹽取代,將極短淺的對白配上浪漫的旋律,用「小東西」成為感動樂迷的篇章。這部作品除了是許多歌劇迷的入門作品,對於本地的觀眾也早已不陌生,台灣的觀眾幾乎每兩三年就能有機會欣賞一次不同版本的機會,除了台北,高雄、台中在近年來也都推出過該劇的完整製作。北市交今年的年度歌劇自己獨挑大梁,自製的《波希米亞人》讓樂迷得以欣賞該劇的另一個版本,然而新製作最大的挑戰在於導演使否能帶領製作團隊,提出完全不同(甚至是針對在地觀眾)的獨到見解讓觀眾有不同的體驗?反之則僅限視覺上的耳目一新。筆者認為理想的狀況之下,或許一齣觀眾已具有一定熟悉度的作品,我們應對製作團隊有更高的期待。
波西米亞人(臺北市立交響樂團提供)
音樂呈現上,無論國人或是外國歌手表現皆算平均,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是飾演馬爾切洛與穆塞塔的丁一憲與瑞巴克(Daria Rybak),這對第二男女主角在台上除了聲音自然穩定,也有靈活的舞台表現。飾演男主角魯道夫的羅瑪(Matteo Roma)音色平穩,音量上雖並非以一擋百,但抒情片段則皆表現得宜。而飾演女主角咪咪的傑利克(Marija Jelic)就聲音本質上則略顯過於粗獷,與角色性格略有出入,舞台上聲樂的控制也顯進退兩難,聲線的掌控失準,使得強弱轉換間,將聽眾期待的長線條破壞殆盡,對於音樂堆疊下的高潮,也自然沒有花開綻放。第一幕的閣樓場景,幾位男角的互動相當鬆弛;而第二幕與第三幕的幾個大重唱不夠緊湊,音樂也並不集中,指揮波米(Marco Boemi)雖然設法讓樂團能貼合歌手的演唱,但犧牲了普契尼特有的彈性速度收放,甚為可惜;第二幕偏慢的速度也讓作曲家爲巴黎蒙馬特設計的活力,變成了笨重的三拍子。在第二幕扮演重要角色的合唱場景,也略顯得過度小心翼翼,努力讓音符無錯取代了應有的豪情揮灑,反倒讓整體效果打了折扣。
視覺呈現上,導演將義大利式的開朗充分外顯在角色互動之間,對應的燈光、服裝、舞台以明亮溫暖的風格呈現,是漂亮的。但這卻使視覺與同步進行的音樂略感違和,當動人場景來臨時,筆者也難以流暢切換情緒。筆者並非不能接受《波西米亞人》打出溫暖的燈光、演員穿著高對比的鮮豔服裝,甚或老閣樓裡出現新穎的傢俱,而是這些場景選擇之下,與歌劇不能更動的音樂與歌詞文本,所發生的化學碰撞是加分或是無益?以本製作為例,許多視覺場景讓筆者覺得幾位主人翁的現實生活中並不貧困,導演雖在節目冊中說明自己在劇中給角色性格設定的模型是「1960的巴黎、性格自由自在、有點不負責任的」,但筆者認為舞台所呈現的成果並沒有幫助導演能將這些設定自圓其說;反之,如穆塞塔詢問閣樓裡是否有食物,卻還要同時收起食物道具時,反倒成為導演留給聽眾一個不解的問號。如今的歌劇產業中,導演擁有自己的舞台設計團隊已是普遍,除了製作更能展現出明確的導演風格,在最終的合成也能以默契取代磨合。筆者期許未來台灣的歌劇製作,在此方面也能多一層思考,畢竟高成本的演出,觀眾更想看到的是團隊合作而非多頭馬車,單一作品皆為一時之選,但擺在一起卻顯得違和。
波西米亞人(臺北市立交響樂團提供)
歌劇作為「總體藝術」的集大成者,是最複雜的一種表演藝術製作,舞台上的任一細節一但脫節,都會拖累其他優秀的呈現效果,包括了合適的歌手卡司、指揮能帶領樂團與合唱呈現齊平的水準、各種劇場設計須到位,導演又能在既有文本中,找到最合適回應當前觀眾的詮釋。歌劇雖然並非我們的文化,這讓台灣投身其中的工作者得更加努力,北市交即將迎來成團以來的第五十個歌劇製作,筆者希望藉由更高的標準,來期許台灣的歌劇工作者,讓台灣的聽眾對於歌劇藝術在聽覺與視覺上的追求,能有更接近世界一級的享受。
《波西米亞人》
演出|臺北市立交響樂團
時間|2024/10/04 19:30
地點|臺北表演藝術中心大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