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與現實的呼應《我聲,我城》
10月
28
2019
我聲,我城(演出團隊提供/攝影孫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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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幸玟(臺灣大學戲劇學系在學生)


《我聲,我城》是港臺兩地的藝文工作者與學生合作呈現,總長不到一小時的小型義演,除臉書活動頁外無任何其他宣傳或行銷,直至演出前兩日我才經由活動頁注意到相關資訊。演出從在排練場門口下載Telegram並持續收到抗爭相關訊息開始,儀式般將觀眾加入群組,使觀者感受到抗議群眾們接收訊息的日常。進入表演場地後,觀眾能夠看見白板上的一些抗議中的專有名詞,讓觀眾更好進入狀況,也能看見左側窗戶中,一位演員不斷對牆擊網球的身影,頗能與網路上抗爭者將催淚彈網警方回擊的畫面聯想在一起。經由Telegram群組訊息的引導,觀眾被分流到二樓的兩個排練室觀賞演出。第一個排練室表現出一位看似平凡上班族打扮的女性毅然決然的將口罩帶上並穿上有帽外套,上街抗爭,與其他抗議者們一同喊口號、推開拒馬。表演場地內完全沒有多餘道具,卻能夠從演員的肢體中看見她的奮力與疲累;第二個排練室則表現出抗爭者身在家中對於接收到的資訊、雜訊的低落與負面情緒,暗室中,表演者隨著小型投影的新聞畫面擺動肢體,沮喪與疲憊展露無遺。再次走出排練室,場外已經變成了貼滿便利貼的連儂牆,觀眾被觀眾人員指引到三樓的大排練場觀看最後一部分的演出,五位演出者皆為在臺灣就讀戲劇、舞蹈的港生,演出內容由每位演員在暑假回港時的親身經歷交織而成,動人非常。演出結束,走出排練室後,再經過二樓打著網球的排練場,其中已經煙霧瀰漫。場外的黑板上寫著警方對港人投擲的催淚彈已經超過了兩千顆,而帶著防護找的港人還在持續回擊,疲憊,卻始終堅毅。

我很喜歡以Telegram群組這樣有些沉浸式體驗的引導,但這樣的手法實在有些使人出戲,畢竟Telegram並非臺灣群眾平時收到訊息的途徑,有些難逃這樣的既有事實:自己並不在一片海域外的他方;工作人員並非完全倚靠此群組給予觀眾訊息,在其中雖有以訊息告知觀眾應往何處移動,工作人員卻也仍介入且告知了觀眾走向,似乎少了些觀眾自己的意志——若觀眾們的身分為抗爭者,則應要能夠有參與與否的自由意志,若只是一般的觀眾,則Telegram的引導其實工作人員便能做到。我認為演出團隊可以在是否要使用沉浸式手法的部分有所取捨,其餘的呈現手法我都非常喜歡:演出前半,兩個排練場中表現港人的外在征戰與內在焦慮,演出後半則以類似說故事的方式,搭配演員肢體與小道具等說出演員的親身經歷。演員也在表演期間數度走向觀眾席並與觀眾並坐,使人能夠感受到港人與我們的距離是非常近的,可能在同一個場域工作、上課時,他們的家鄉卻陷於水深火熱之中,卻無能為力。

主辦人於臉書活動頁寫道:「從排練到演出只有兩個禮拜的時間,每個房間也只得三到四次的排練,其他工作跟技術人員的製作期也不到一個月。」時間與經費的不足使得這場演出絕非完美,甚至註定有所缺陷,但團隊一方自己家鄉發聲,另一方則是協助他鄉表達抵抗理念的渴望,是難得,也值得稱讚。演出文宣中寫到:「身在劇場人在臺灣,我們可以在這場運動做多少?」,去看演出前,朋友也問:「這樣的義演目的為何?能達到什麼效果?」,去看演出之前我也想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看了之後卻深有所感:當這樣的事件正在發生,便有紀錄與宣傳的必要,即便會到場的觀眾必定對於這場運動已經有些許認識,這場演出仍能帶給我們不同的東西。香港人與我們如此接近,臺灣有那麼多港生,我們可能在同一間教室上課,走在同樣的街道,經由他們的經歷與他們的眼,我們知道這一切並不只是遙遠的故事。這齣戲以希臘戲劇中的信使(messenger)姿態將這一切帶來臺灣觀眾的面前,告訴我們的不只是無需在臺上演出的暴力血腥場面,也有抗爭者之間為理念共同抗爭奮鬥的溫暖革命情感。

香港反送中抗爭的日子甫達百日,網路上眾聲喧嘩,銀幕前的自己卻對於遍佈四周的消息開始逐漸麻痺。流血又如何、發生不公不義的事情又如何?眼見這一切在手機銀幕上發生但畢竟無能為力。香港的朋友說你們關心也知道事實真相就好了,但,我們真的可以這樣就好嗎?只隔一道海峽卻恍若兩個世界,有時慢慢以為催淚彈與槍、抗爭與犧牲、被消失與被自殺只是又一部令人心碎的電影劇情。

也許,這樣的演出並無法對整場抗爭運動造成多大的影響,卻能夠在臺灣的觀眾心裡烙下更深刻的感動,也能使觀眾反思。今日香港也許就會是明日臺灣。即便臺灣人並無法真的與港人並肩站在前線戰鬥,也能看著並且記下。經由這場演出,我們也能說,我們是站在一起的。香港人,加油。


註釋

1、此演出團隊為港臺藝文創作者臨時自組,參與者請參考《我聲,我城》臉書活動頁:https://reurl.cc/b6DobX

《我聲,我城》

演出|臺港劇場、藝文工作者聯合創作義演
時間|2019/09/22 16:00
地點|鐵森林排練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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