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歷史,沒有人物《巾幗.華麗緣》
5月
13
2013
巾幗.華麗緣(臺灣豫劇團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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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璐(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學生)

懷著期待的心情翻著節目表,以「現代西方劇場方式演繹豫劇」這句話讓我大喜過望,自上次看過《水袖與胭脂》後,就對有類似意圖的戲很有好感,我以為,若是劇作者帶著新時代的精神進入各個劇種,都能夠使這些被遺忘的傳統劇種重獲活力。

但走出劇場時,我才知道自己所想和劇作者所想並不相同,劇作者所追求之「新」並非精神上之「新」,而是形式上的新穎,而這形式之新,也並非爐火純青地融成一片,而只是一道道剛好被放在同一個盤子上的菜色所組成的大拼盤,王海玲的故事歸王海玲,其他各路巾幗英雄歸巾幗英雄、傾城美女歸傾城美女,各不相關。於是我們看到了以嘻哈節拍賣弄流行語的說唱大秀,又用了連年輕人都不太使用的流行語彙,只覺得生硬,這齣戲為什麼要採用這樣的演繹方式,似乎連劇作者都沒有想過。先不說劇作家和劇中人這個安排有多通俗,這兩個角色一起擔任這齣「戲中戲」的引路人,一路說學逗唱,只為了「帶領」觀眾進入情境。但觀眾何須如此手法才能進入故事之中?感動或是愛恨難道都得靠人一個個去說、去解釋才有戲嗎?本來這類說書、引路、串場之人並非主角,這下反客為主,忘記了自己點到為止的使命,反而不斷交代、提示本戲的「重點」與背景資訊,呂后如何奪權、有何功績,乃至李香蘭、阿市、孫尚香何許人也,也要戲中諸君一一旁白。我和剛巧坐在我身旁的幾位小朋友都大感無聊,這樣的作法未免太過取巧,跳過了對人性的刻劃與描繪,所有重要的事件都沒有戲劇動作,全憑眾精靈說了算,僅由客觀的第三者來做一總結性的評價與敘述,不似西方劇場,反倒像是民國初期的話劇。

主要故事曖昧不清,王海玲一再反覆短暫的扮演,又離開角色回到原來的王海玲,除了故事破碎雜亂以外,大部分時間使用的也並非豫劇的表現手法,不僅看不出豫劇之魅力所在,連西方劇場的表現手法也僅有下半場的空台,一把紅椅子,一位穿著燕尾服的男子站在椅上唱軍歌,隨著軍歌的旋律,身著傳統戲服的武將以寡擊眾,一方面呼應了楊金花在台灣大受歡迎的時代背景與意義,另一方面也昭示了時代的不安與浮盪。

楊金花質問王海玲,為何要將自己拋在遙遠的「忠孝節義」之中,但我以為這齣戲不僅沒有拋下所謂「遙遠」的忠孝節義,反而還為忠孝節義之復興做了最好的帶頭,除了對總統、總統夫人等舊時代偉人的崇拜,雖然削除了與政治相關的時事,但對總統遙不可及的形象塑造顯得不合時宜又難以共鳴,還有將王海玲畢其功於一役的楊金花與豫劇的存廢直接劃上等號,也是極其粗魯與怪異的。前線勞軍之「忠」和對母親之「孝」反倒成了這個故事中王海玲與楊金花的最大呼應之處,我不認為我們非得要打破或者重新闡釋王海玲的故事,這兩個觀念並非不能在現代見存,但不能被毫無交代的粗略處理,比起王海玲如此強烈地和楊金花說不,甚至躲避這個年輕時代自己的幽魂,她對母親的愛顯得頭重腳輕;也因處理方式不夠細膩,使得這兩個女人不見深刻的對照與呼應,也無超越時代的共鳴,僅有一句「現在能將楊金花熱呼呼地看進心裡的人不多了」作結,不禁讓人對前面如此久的鋪陳只等到一句不清不楚,沒有背後動機支撐的台詞感到無奈。這句話建立在觀眾對王海玲作為豫劇皇后的了解下,然而對以此戲初識王海玲的觀眾,則毋寧是一種排擠了。若能夠從這句話出發,轉而重新連結、建構起楊金花與王海玲的連結,而省卻前面許多看似有關實卻無甚大關連的名女人演義,也許更能讓這齣戲被觀眾熱呼呼地看進心裡。

這齣戲小看了觀眾,也小看了豫劇的潛力。僅是熱、鬧而已,不見更深刻的對戰爭的反省,餘下的僅只是劇作者不夠周全的思慮,與毫無新意的想法。

《巾幗.華麗緣》

演出|臺灣豫劇團
時間|2013/05/12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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