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宙中尋得的微光《賣火柴的小女孩》
4月
06
2016
賣火柴的小女孩(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83次瀏覽
林立雄(清華大學中文所碩士班)

走進實驗劇場,熱鬧喧騰的音樂抓住了觀眾,部分的觀眾們隨著音樂搖著晃著。左上舞台,一名帶著高帽的樂師(由作曲家Frank Moon親自擔綱),用著口技(B-box)製造節奏、重拍,又輪流拿出吉他、小提琴、敲擊樂器等,和著活潑輕快的主旋律。舞台中間掛著大大、寫實的月亮,看起來是多麼好的夜晚,即便觀眾大概都能夠猜到,既然以《賣火柴的小女孩》(The Little Match Girl)作為創作重點,那麼一定是個相當沉鬱的悲劇吧?

一開始,賣火柴的小女孩在街上叫賣著,手持加長火柴棒的小女孩身上,像似古典芭蕾輕盈、優美的舞步,又似中國戲曲身段的「跳蹦子」,輕快、優雅搭配著碩大的月光,無不讓人感受到劇中夜晚的美好。女孩舞畢,點燈人登場,他運用長棍,和小女孩雜耍式的跳了一段雙人舞,舞蹈結束後,點燈人必須完成他的任務,於是他和小女孩買了一根火柴在這大雪寒夜中,他的登場給了小女孩在現實生活中一點微小的光芒。

在此之後,小女孩的遭遇果如預期中的每況愈下。在寒冷的天氣中,她遇到了和她搶生意的兩位賣火柴的男孩,因為競爭不過男孩們的張牙舞爪,女孩被脫去了鞋襪、搶去了剛才賺到的金幣(Fiorino),無奈她只能脫下手套穿在腳上,幾個段落中,穿插著衣著誇張、豪華的有錢人家——唐納魯瑪家族(The Donnarumma family),他們不只在衣著上表現誇張,高亢甚至嘈雜地演唱著簡單的字彙(我猜是節目單中字彙索引中的聖誕快樂、大鰻魚等食物),讓這有錢一家顯得滑稽、可笑。在整部作品的後半段,小女孩幾乎是被極盡所能的嘲弄、嘲笑,甚至追打、驅趕。

天氣的冷峻、飢餓不堪,小女孩見到了唐納魯瑪家族,以為自己能夠從有錢人的身上獲得協助,但事實上沒有,在被同業欺負後,小女孩向象徵街坊、各家的小房子佈景求救,燈只是一盞一盞的關閉,因為不得已,她又回頭尋求那群有錢人的求救,反覆幾次的叩門,卻不斷被羞辱。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小女孩看見無法接近的美好,感受到了人情的冷暖,便向唐納魯瑪家族的屋內丟了一根燃燒的火柴,試圖引起注意,又或發洩她已對這世界失望而產生惡意。最終,小女孩仍舊得不到半點協助,仍像過街老鼠一般,被追打、驅趕,最後她用來謀生的火柴甚至被唐納魯瑪家族的小女兒全數燒毀。行至絕境,無奈她只能回到她奶奶的墳前,在飢寒交迫的窘況中,她的精神開始渙散、游離,看見了、觸摸到了她最愛的奶奶,然後緩緩死去。

故事到這,《賣》這部作品(又或乾脆直接說是部「舞劇」),平鋪直敘不難理解,故事、情節、結構基本上也不脫安徒生童話,舞蹈雖然有不少巧思,如以長棍、火柴棒、打火機、大鰻魚、雞腿等道具發展出有趣的舞蹈動作,不過,舞蹈在《賣》這部作品中,在於協助敘事的進行、表現情感,而非炫技性的展現。在小女孩死去之後,特出的是,導演讓小女孩不只是死去,而是藉由她的奶奶(月亮奶奶Nonna Luna)的靈魂,帶著死去的小女孩,到月球生活,觀看著地球上的萬事萬物。月亮奶奶反覆地唱著Nonna Luna,自己的名字,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她搬了亮晶晶的梯子讓小女孩登上月球,中間月球的牌子也因而翻轉為地球,轉換了一個新的視角。

在月球上,小女孩與太空人共舞,月亮奶奶則於一旁靜靜地織著毛線。小女孩換了一身的華美,相較於在地球時,那窮酸、簡陋,在月球上的一切如此美好、靜謐,月亮奶奶帶著現場的音樂演奏者走上舞台,玩弄著電子器材,電子器材因為觸摸的遠近而產生的聲音,讓整個舞台因為背景音樂與神奇的聲響,氛圍變得更加神秘。導演在寰寰的宇宙中,為這位悲劇的丹麥童話的女主角找尋光芒,即便小女孩仍舊死了,這一切的美好也只能在不同的時空。「宇宙」的想像,讓小女孩的死去不僅僅是悲劇,導演像是渴望告訴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這世界上無論如何,還是有自己能夠容身之處。即便,有些人的存在並非所謂的主流,甚至不合時宜。

在人心惶惶的當代社會,人們因為成見而產生了階級、恐懼、仇恨、不信任。但,在《賣》這部作品中,死去並不是沉重的符號,作品中將月球翻過另一面,給了小女孩一個不同的角度審看自己居住已久的地球,翠綠、湛藍仍舊美麗。編舞家、導演藉由小女孩死亡後的想像達成了對社會的關懷,讓《賣火柴的小女孩》得到了新的詮釋與解讀。最後,穿著華美的小女孩點燃了火柴,復吹熄了火柴,一切又歸於寧靜,月亮又重新高掛在舞台上,給了觀眾們一輪溫暖的光芒。在這一場演出的最後,演員們又舞了一段,並推出了牌子,上頭寫著:「謹以此舞獻給在天上的小燈泡,妳是被愛的。」扣住了時事,也在作品中看見了「別忘了在自己富足時,愛身旁的人」的含意,給了正恐懼、不安的社會一個大大的擁抱。

《賣火柴的小女孩》

演出|亞瑟‧皮塔(Arthur Pita)
時間|2016/4/1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相較於原本童話的好壞分明,劇中善惡對立的界線顯得稍微模糊,也正因悲喜交雜,讓人不知該喜該怒,或者其實既喜又怒。此般雙重性,使得喜怒善惡無以定調,反倒提升了人物厚度,也提升了該劇的戲劇層次。 (吳政翰)
4月
15
2016
芭蕾、踢踏舞、默劇等多重舞蹈元素,不造成整體呈現的雜亂,反而產生某種簡樸的風格──這些表演動作都不流於炫技式的狂飆,更清楚被表現的是藉由肢體去完成(另)一條敘事軸線,讓故事與肢體成為一體。(吳岳霖)
4月
11
2016
劇衝突和人物危機一路推疊,以上情節皆符合原著作,透過點燃火柴的夢幻想像與她饑寒交迫的現實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表達對窮苦人民悲慘遭遇的深刻同情,以及對社會的不滿。(蕭雅倫)
4月
10
2016
雙手穿梭於小提琴、西特琴、陶笛、人聲、現場錄音循環播放、與預錄音樂間。這些多處取材的形式風格,並未霸道的彼此制衡,讓整齣戲淪為破碎的什錦雜燴,反而如馬賽克鑲嵌般,各自恰如其分地成了工整結構中的驚喜點綴。 (白斐嵐)
4月
06
2016
小女孩不需要幻想;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孩的反擊能力,在屢次冷得受不了而期待屋子裡換來一點溫暖的她,點燃火柴、打開窗戶、放進屋內。火燒房子的結果,扭曲的一家全跑出屋外,雖然小女孩討來了一頓打也失去了所有的火柴,但也換到三人在寒夜受凍的小小報復。(汪俊彥)
4月
06
2016
《群浪》從電音和慢速中看到自由,放大生命的存在;從看似青春動感中探討其背後深層、關於身分認同的沉重議題。或許跟最後的結局一樣,沒有解答、沒有對錯;只不過,是以一種更為純粹,不常見的態度,切入觀察這個世界,在兩個端點中,找到一個舒適的平衡點。
11月
20
2024
編舞家林文中不僅運用了「無家者」的對話作為舞蹈主要配樂,在對話之間還慧黠地穿插了歌劇中的詠嘆調,壓抑、痛苦的情緒剎那間得到了一絲釋放,伴隨著優美的歌聲,彷彿讓生命獲得救贖般,一直沉溺於泥濘中的自己,也得到了舒緩與解脫。
11月
11
2024
就舞蹈身體而言,這個自我在台灣幾乎沒有經典涵義的傳統可言,把宮廟信仰或原住民祭典的身體性視為舞蹈,其實是事後的現代發明與自我證成。那麼,與其惘然去找出刻有自己名字的魚,還不如把自己視為魚,並裝上感應器,游向汪洋大海,接通地球寰宇的種種感素。
11月
01
2024
而今回到劇場,完整的「劇場重製版」讓過往的意味不明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拉威爾《波麗露》僅有單向漸強的意涵也更為明確:鼓點是不得不前進的步伐,無論是誰,人生都沒有回頭路。
10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