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與精力交織的身體劇場《首映會─Premiere2.0》
6月
14
2012
首映會2.0(陳長志 攝,組合語言舞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46次瀏覽
陳雅萍

當賴翠霜在2008年以《囲》一舉奪下台新藝術獎年度表演藝術大獎時,許多人對她其實還十分陌生。旅居德國多年的她,近來每年以一半的時間在台灣創作。在《囲》一鳴驚人之後,她的作品其實並非部部精彩,但這二年來,她的舞作風格逐漸成熟,尤其是對於身體意象與精力動能所能傳達的情感與訊息的掌握,已是國內年輕世代中的翹楚。2011年的《抽屜》,影像、道具、舞者身體極富想像力的運用,疊映出深具心理向度的舞台意象;同年創作的小品《Waiting for the Next》,單純地以舞者的肢體語言、一件白襯衫在男女之間的穿與脫、以及出人意表的燈光運用,極具煽惑力地呈現出都會男女之間激烈卻短暫的慾望流動。

2010年,賴翠霜首度與組合語言合作,以環保議題推出《首映會Premiere》,但成績平平。這次以同樣議題再度出發,並加入文字工作者周倩漪參與舞蹈文本的構思,一方面可見賴翠霜對此議題的執著,同時也見到組合語言的藝術總監楊桂娟的確慧眼識英雄。《首映會2.0》可說是賴翠霜繼《囲》之後,另一個創作的高潮。她展現了全方位的創作能力與能量,不僅編舞,還包辦了影像與音樂製作、舞台與道具設計、服裝構成等。將所有的元素組構成總體劇場的呈現,透過一幕幕意象鮮明、節奏緊湊的身體展演,讓「環保」這個極易落入說教式的主題,能夠經由想像力的鋪陳和身體精力的渲染,直接觸動觀眾的感官經驗與心理認知。

當觀眾一踏進實驗劇場的空間,目光即被序幕裡的身體裝置所吸引。女舞者們匍匐地面,身上的白襯衫角落上懸浮著一串串白色的氣球,襯托著背幕上投影的藍天白雲或涓涓泉水。她們的上半身藉著氣球的浮力升起,時而展開的白襯衫讓她們看起來宛如某種造型奇特的水中生物。但這純白而美麗的意象底下似乎潛藏著不安的訊息,舞者們的身體不斷掙扎著浮起又一再墜落,背景輕柔的鋼琴聲也在這一幕結尾時轉為惡兆般沉鬱的鐘聲。

身體與生態隱喻式的連結,創造出舞作中幾個寓意深遠的舞蹈意象。舞者古竺穎佝僂著身軀,如拾荒老婦般出現在舞台一角,厚重的大衣翻轉出大大小小紥滿一身的彩色塑膠袋。聚光燈下,她被塑膠袋完全佔領只露出頭部的身體,以驚人的凝聚力,舞出一段交纏著窒息的恐懼與死亡之詩意的獨舞。稍後,舞者陳宏菱以奇特的禮服身體造型,出現在同一地點。透明的塑料上衣底下,她的身體痙攣似地舞動,如被附身般緩慢橫越舞台。當她逐漸逼近觀眾席時,你突然發現,從她的白色骨架蓬裙底下拖曳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那是許多糾結纏捲的塑膠袋--人類的美麗文明底下萬年不朽的醜陋遺跡。

除了身體意象的多重隱喻之外,整齣舞作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舞者們肢體動能極具爆發力的演出。師承德國舞蹈劇場的賴翠霜,要舞者們拋去既定的舞蹈技巧,以身體最根本而原始的動能,面對動作所給予的挑戰。在一場寶特瓶的拋接戰裡,舞者們卯足全力,拋擲、跳接、跌撲,將身體精力毫不保留地投射至劇場空間,進而感染觀眾。於是,以全速飛向舞者的寶特瓶便不僅只是表演的道具,而成為一個真正具有危險性的威脅存在,這正是編舞者要傳遞的關於這個日常方便物的危險警訊。《首映會2.0》中有許多類似的舞段。它們脫離傳統現代舞以動作語彙的創作為主要表達形式的作法,轉而以身體精力的迸發、累積與流動,來傳遞關於生命與生存的訊息。舞者們的身體不再僅是美學與形式的場域,更可以是意義創造的來源,以及與現實連結的樞紐。這或許是舞蹈劇場的身體具有普遍性感染力的原因。

雖然舞作中某些戲劇性的橋段對於整體作品的節奏形成一種斷裂,且略顯說教,但整體而言,《首映會2.0》是個引人入勝的成功作品。舞作結尾,投影幕上的影像努力地要自種種生態浩劫中傳遞一點希望的訊息,就當影像凝結在藍色地球與新生兒的疊影時,原先激烈舞動的女舞者們突然倒伏在地,同時懸掛在天頂的透明塑料布當頭罩下。她們蠕動的身體如胎衣中包裹的胎兒,但教人不安的是,那卻是人工塑料包覆的世界,此時,序幕裡那沉鬱如惡兆般的鐘聲又再度響起。

《首映會─Premiere2.0》

演出|組合語言舞團
時間|2012/06/09 19:30
地點|國家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唯一身為外國人如我,比較難瞭解的部分是,螢幕有台灣本地的飲料廣告,還有舞者的台詞是廣告的一部分,然而我還是感覺得到,此演出表現是種諷刺的意味。這是臺灣觀眾比較懂得的表現手法。(伊藤麻里)
7月
04
2012
在隘口,震懾行者的不僅為前方異域,亦可能為身後如絲線交織的緣分與關係。當女孩坐在面對觀眾的木椅上,舞者們相繼搬來椅子加入這奇異的家庭相片裡;當他們彼此打鬧、傳遞零食時,僅屬於緊密群體的結構與交流關係逐漸清晰。而樂團的存在被揭示,他們於藍色布幕前的身體及聲音一同成為作品本身,此世界亦產生變化。
3月
19
2024
相似於德國舞蹈家魯道夫.拉邦(Rudolph von Laban)的動作分析論;克朗淳自箜舞圖畫彙整而出的六大元素,囊括了動力流(Flow)、空間(Space)等動力質地,同時也獨立出更精細的身體外在同步與內在過渡之三度空間系統。他運用這樣的邏輯來發展身體表現,同時牆上投影浮現出猶如主機監控軟體的頁面,時刻紀錄著克朗淳的動作速度、音樂振幅與一系列的控制端數據面板。這些面板並不具有回應過去、未來的功能性,彼時的時空已隨著克朗淳逐步放大自身的身體演出,將觀者從古老的傳說漸漸擺渡到當下的恆河上頭。
3月
18
2024
Cheken的祕魯山丘、農夫、巨洞、黑馬、煙霧、水與女兒,這套能指的編撰,原本是波瓦對戲劇的構想,但我們何不把它切換成編舞家基根-多藍視角下的Mám(愛爾蘭語)——意指隘口(mountain pass),也有十字路口的意象,是死絕、逃生或步入險境的未知與詭秘之境,還有牛軛、枷鎖等意,引申為踏上肩負重責的道路。再次回到《界》的開場,那是在煙霧中化身為公羊的普卡,驅魔儀式啟動,應是如此看待catharsis的煙薰,而不是概念已成經典、過於僵硬的左派現代版本。至於《界》的收場,儀式不枉費它給出的覺知素(percept),是收攏於它展開的恢弘氣象:起初,女孩身後逸出煙霧,逐漸籠罩全場,刺眼強光開始直射觀眾,台上的巨型風扇旋出強風,不僅吹散了瀰漫舞台的那團煙霧,且猶如颳起一陣形而上的歷史狂風,撲向我們,連人帶心被席捲、攜往不知所終的八荒九垓。
3月
12
2024
我們可以看見「因為/所以/然後」,在亞倫.路西恩.奧文的劇本中,並沒有絕對穩固的邏輯性,不同人稱的交互運用,一如碧娜.鮑許(Pina Bausch)舞蹈劇場中擅長的「重複」與「拼貼」。這種技法固然有其力度,但熟悉感也油然而生。而舞者的身體表現也呈現出族繁不及備載的程式化語彙,如「Lip Sync」的誇飾肢體、「純肢體」的流動線條,以及「虛擬劇場」般將物件藉由身體呈現等方式,筆者也是將其視為一種多元現象。在這種多元現象下的產物有時不免容易產生疲勞,但有時也會反應出極其特殊的化學變化於舞者的表演狀態之中,就像臺灣舞者林士評被塗成像科特尤斯(Kurt Jooss)《綠桌》中死神扮相,且身著紅衣女裝的姿態時,其呈現出的一種自信與迷人,不僅沒有令人感到絲毫突兀的違和感,反倒有一種牽引般的魔力引人入勝。
3月
12
2024
在這個充滿誠實與虛假、愛與欺騙的世界當中,《一個說謊,一個說愛》藉由舞者的肢體語言與口白聲響加強表現層次與力道,將視聽體感相互交融。無論是語調的變化、情緒的轉換,以及呼吸的節奏,宛如勾勒出生命歷程中種種起伏與轉折,使觀眾更能深刻地體驗人生中的起承轉合。而音樂、燈光與節奏的巧妙結合,將作品的情感層層堆疊令人心馳神往,打造了一場充滿感官刺激的藝術饗宴,帶領觀眾進入一段探索人類情感和關係的旅程。
3月
12
2024
群體的概念使肢體嫁接在彼此的肢體之上,在這裡鄭宗龍並沒有明確地刻畫動機,而是透過一連串的現象來回應無無明盡的意識觀想。這樣難以捕捉、不可視的質感,以筆者個人的直觀感受來說,同時結合編舞者自身人格與背景來進行梳理,《毛》有大部分的創作核心依舊是向其兒時的童年回憶「童乩」靠攏。然而無定向的身體路徑、見山是山的現象敘說,在許多舞者空靈甚至理性的面部表情底下,似乎蘊生不出我們刻板印象中的艋舺喧囂,對應到的是來自Sigur Rós其精靈般的夢境殘響,以及直入火山流質與冰冷空氣的地理風貌:自然現象,這恐怕是理解《毛》更好的方式,同時也是編舞者如冰晶般構築舞蹈肢體的其中一種可能也說不定。
3月
12
2024
單人與雙人,彼此競逐、啃噬,耗盡力氣倒地,像信任遊戲般的無所顧忌地傾倒與反推,手腳彼此纏繞包覆,時而高低錯落,時而平行的位置,無聲地藉由一個又一個的動作,引領關注探討「關係」中的衝突、調和與平衡。觀眾在之間,尋找自身的觀看位置,往復上升和墜落,帶入不同的情緒狀態。呈現出我們,不只是在愛情上的渴望依賴,卻因為各種生命中的不確定性(順利接住、碰撞諸如此類的),會遲疑、疼痛、難過和快樂,於是選擇欲拒還迎的日常樣貌。
3月
12
2024
基根-多藍以自己的故鄉,位於愛爾蘭最西南邊尖端的丁格爾半島(Corca Dhuibhne),作為創作的發想,在這個山多而細長的半島,每一處蜿蜒路徑的盡頭都是一個未知的所在。回應著《界》當中,舞者們每一個用盡全力與無所顧忌的舞步,彷彿將內心的壓抑一次爆發,他們在舞台中穿梭,在彼此中摸索,想在與他人不遠不近的關係中找到自己的定位,但沒有一段關係是穩定的,他們只能用身體的極限表達情感,至少在這個當下,激昂的情緒是證明自身存在的證據。
3月
11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