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室薄光裡,沉積臺灣歷史的蘭室古厝與三位演員近身的呢喃、肢體、儀式,氤氳地混融成魔幻又寫實的悲調故事。《幽冥物語(第二話)》承續前部語彙,重造地方建築蘭室而成環境劇場。演前先有街外遊覽解說,當刻人煙稀疏的夜景、燈籠以及充滿歷史感的閩南巴洛克式裝飾街屋,已悄聲揭開戲的序幕,將觀眾送入大溪新南街的百年記憶之中。而蘭室內部由空間開展的戲劇體驗更給予感官充沛的洗禮:長型結構中直線分隔出廳堂、走道、空院、餐廳、和室等殊異場域;藉分段的故事推進,觀眾得以攥著文本線索、穿梭於房與房、探索空間細節,同時在踏入下一道門前持續催產出新奇感。而三位演員各據特定房間,無共演段落,可知劇本是分離並各自發展的。
最先,演員劉唐成以白粉蓋臉扮相作引渡人出場,其精湛演出、與觀眾的即興互動,既出彩跳脫又塑造陰翳氛圍逼真成形。街燈下悚然現身,邀請觀眾進入蘭室,與默劇式簡練的肢體語言皆奪人目光;而後以蘭室的學堂背景,主導了一輪考試,高喊「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讓觀眾套入被成績分化階級的舊時情境中;餐廳一場戲則運用投影、皮影戲、偶戲等元素,以溺水意象訴說僵化科舉制度下被壓抑的私密情感。演員梁俊文著重肢體、無唸白,以抽象的身體語彙演繹中下階層亟欲翻身、落選者將被時代淘汰的淒惶,包括其跨越門檻、磚牆,與倒退著進門、彎身走動的姿態等;演出中還使用多項物件如水桶、氣球、手搖鼓,並播放預錄音檔直陳故事,其中不斷重複道:「讀書的孩子知道東南方在哪裡」;然而,梁俊文欲呈現的意蕴仍相當意識流且模糊,像手搖鼓分發給觀眾後又很快收走了,並未發揮物件功用和參與演出,以及就算東南方可能代表文昌位、或死亡世界,但觀眾無法在表演當下辨明其寓意而將略感混淆。林子寧則藉和室創建「回憶之間」,運用大量物件譬喻為「回憶之物」,講述了南管夫人與膠彩畫畫家的兩則軼事,轉化紀實脈絡為通俗的說書形式,搭配流轉幽微的音樂,與儀式性動作安排,諸如剪紅線、讓觀眾擇花、插花、閱讀卷軸等,觀眾於是經由仔細觸碰道具而感到在場性、正身處殊異的時空。
蘭室背景由此獲得不同角度的詮釋,卻亦有太分散、太風格化而無法連貫的缺漏。然而,三人各自舞台上仍具時代感、抑鬱苦悶的共通調性,人的血肉也被留心刻劃。這部分與民間譚其實很相似,諸如太幽怨、欲說而難說的情愫而鑄成魑魅魍魎,以及箇中鄉土氣味和拖沓黏稠的吟唱、故事情節等。整體上,蘭室為現地製作的良好基材,各演員亦精彩獻技,製成想像力豐沛的內容,但可惜完整歷史脈絡只交由演前導覽,且無編導作戲劇首尾連貫的文本編排,譬如學堂主題沒有接續到林子寧的段落;另外,串聯與觀眾的參與式互動、結合考試制度特點而分眾,為戲中獨特注目的一環設計,但無論及格與不及格、茶的苦或酸,觀眾被動選擇後仍進入同樣的敘事線,結果沒有實質回應,情節上是較無效的鋪排。
《幽冥物語 第二話》
演出|狂想劇場
時間|2018/11/13 20:00
地點|大溪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