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意味著旅行;可能是出發或歸來,可能是旅程的過渡。在人來人往的車站,有匆忙趕時間的過客,也有漫步靜觀的漫遊者;有身障人士的兜售,也有社會邊緣人的乞討。與此同時,依依不捨的離情與團圓興奮的激情,也都在車站輪番出現。車站,上演著人生百態,與人情冷暖。
車站的意義,對今日習慣快速流動的人而言,是不同於過去習於安定生命形態之人。昔日,車站可能是遠離故鄉,出外打拼的起點。遊子雖懷有闖蕩打拼的心情,但與故鄉的鄉土之情卻緊密相繫。甚至,外出打拼的目的是要將豐饒的資源帶回給家鄉。而今日,車站即便是遠離故鄉,出外打拼的起點,但年輕一代的旅人已不再懷有濃濃的鄉愁。似乎,生命即是一趟無止盡的旅行,似渡鳥般的旅人只是短暫的渡過生命的每個風景,不再留戀安定,也不再對任何風景懷有強烈的聯繫。由旅德十年的青年編舞家吳思瑋與德國街舞工作者Martin Klukas共同創作的《車站:渡鳥》所呈現的舞蹈意象屬於後者。
演出將舞台從黑盒子劇場移到公共空間:火車站,演出的內容平行周邊發生的場景,即人際間相遇與離別,或匆匆來去的景象。車站內四周的空間佈置,電梯、剪票口、指示牌、廣播聲響,與來來去去的人群皆成了演出的一部分。舞作以感傷低沉的朗讀聲開始黃勁連的詩作《渡鳥》,詩中充滿對故鄉的懷念,與迫不急待返回故鄉懷抱的心情。過程中,車站廣播傳出開往屏東列車的上車訊息,更增添此段濃烈的情感。但,舞者的表演,尤其對於「告別」的情感表達,卻與這段引子有對照性的反差。舞作將詩作「告別」(故鄉)割捨不下的濃烈強感,轉變成不得不的離愁與無能抵抗的宿命。於是,告別成了迎接新的未來的希望。
表演在高雄車站裡不算大的空間中進行,同時,在演出空間內還設置一個僅容一個人張開手臂大小的透明、如盒子般的空間。此空間是舞者沉思、休息或換裝的空間,它似乎象徵著旅人暫時的休息與窩身之處。其中一段,舞者在此狹隘的空間內射紙飛機,紙飛機不斷撞壁的景象,似乎隱喻此空間亦是旅人被困的心靈。於是,逃脫與奔向自由成為必須。但旅人決定如渡鳥般的旅行,卻隱藏著掙扎,而非對過去全然的釋懷與放下。飾旅人的女舞者,身著黑色長禮服,似乎表徵自我沉重、甚至糾結的內在情感。她手部與上半身具空間與節奏張力的動作表現,同時,不斷重複每段的舞蹈斷句,猶如透過身體表達內心的掙扎與尋無出路的懊惱。內心情感的張力在看似冷靜的表情下,凸顯出現代人不得已的內斂。
是甚麼原因使旅德十年的吳思瑋創作此主題的作品?德國福克旺的求學與碧娜鮑許舞團的經驗,是提供舞作創作風格與演出技巧的基礎,但我揣測這是編舞家吳思瑋的生命寫照。當狹小與極度競爭的台灣無法提供年輕人發光發熱的舞台時,「渡鳥」成了生命的選項。唯有如此,才有機會尋找一展長才的舞台,以及自我肯認的生命價值。
渡鳥們擅長告別,習慣告別。或者,為了追求人生的舞台、心中的理想,渡鳥們必須練習告別,直到告別成為生命中的常態。
《車站:渡鳥》
演出|迪迪舞蹈劇場
時間|2014/06/07 19:30
地點|高雄車站3F候車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