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地,把實驗與前衛放到大括號裡吧!《不萬能喜劇》
9月
12
2012
不萬能的喜劇(風格涉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06次瀏覽
黃鼎云

1967年由德國美學家Hans Robert Jauss提出接受美學(Receptional Aesthetic)中,認為美學核心應由感受者(觀眾)出發,從美感訊息的接收出發。換言之,如果一個作品沒有人閱讀,它就只是半成品。這暗示著一件事情,或許我們可以不再按照歷史客觀脈絡爬梳對應批評的線索,而是透過文本作為審美訊息的載體,以創作者、作品、觀眾之間的交流互動,完成一次審美的體驗。而這次《不萬能喜劇》(以下簡稱本作品)高速地打破慣常的作品內部完整性,取而代之的是劇場符號與字詞無止盡的蔓延、蔓延。對筆者而言,除了無法言說的現場混亂與直觀性的美感經驗外,本作品最核心的審美座標,或許應該定位在更豐富的交流中。

這作品到底在談些什麼?這問題第一時間或許會占領我們的注意,而作品開宗明義便已透過表演者李梓揚表達創作團隊意圖,「創作團隊將今日所見所感透過即興方式拼接而成,作為一殘暴且溫柔的青春詩篇(大意)。」而旋即,本作品將劇場存有的長期核心,「劇場作品如何反應社會?如何透過劇場尋找人生的答案/可能的方法?」種種挑戰透過「萬能與否」的字卡辯證轉向為「社會如何建構劇場?現象如何反映於劇場?」的逆向提問,劇場不再是作品的終點,當你走在商場裡、在騎樓下「不萬能喜劇」隨處可見,劇場是否有別於餐桌或捷運車廂成了關鍵。於此,我們很難在單純的虛實對位間、議題鋪陳與著力面向上多所批評與提問,劇場的價值判准或許在本作品裡已經轉向。

我們疑惑於多方符號流動的不穩定性同時,或許我們還是可以對導演的策略有所想像。在本作品裡,我們似乎不再看見「表演」後看見「人」;而是看見「人」而後重新思考「表演」。表演者不僅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更需要跨過一條隱形的界線去扮演自己,表演者在台上是否需要跟觀眾「交流」也成了疑問,表演者透過表演技術傳遞的訊息是否有效也不再囊括的範疇裡,台上與台下的界線極度模糊,觀者投入與疏離都成了兩難。換一角度,「諸眾」的現象式分析在此也容易落得毫無用處,這些表演者不算是素人,卻也不是對於導演劇場美學的精準的執行,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展示台。

隨著換景的時間被刻意放大(一次完整的翼幕懸掛長達四分多鐘、幾次長達一分鐘的換景後尋找一個可能的畫面、好幾次沒有辦法閱讀的表演者上場下場),劇場的流動不再於強調什麼該看什麼?什麼是焦點?更多時間,作品消弭了常見的觀賞經驗,剩下的就是接受、接受、接受了。

而作品在此處產生有趣的狀態,借美學家Arthur C. Dante於《在藝術終結之後》所說,在這個什麼都可以成為藝術的年代,一切價值判準均已無效下,我們期待的究竟是樹立一套新的美學判準,持續對作品進行價值判斷?或是,我們已經走向一個全面論述的藝術年代?換言之,藝術作品的價值在於論述、在於評析?它已經無關好與壞,成功與否。本作品輕易地跨過了這層界線,而將它推展至極致的完美策略,便是將一切閱讀線索消隱在曖昧與混雜中,「看懂或不」已經不再是關鍵,更重要的是我們如何閱讀?如何與自身經驗產生新的文本?這樣的推論下,似乎也讓常現的表演藝術評論出現困境,我們透過什麼角度閱讀,這些角度是否就蘊含準則?若非這些準則讓我們成為一群具有美學批判能力的觀者,那又是什麼讓我們感知發生後尋求評價?我們看到近日許多對於本作品的正面評價,放在他作品中都瞬間成了缺點:實驗、前衛、意旨模糊、語焉不詳(隨後附上但精彩)諸如此類的巨大括號中。這是一個有趣的現象,特別對於台灣這個很難有重演機會的劇場環境,究竟是消費?還是蓋棺論定?

在一片模糊的風景中,最後,歌手謝和弦是否真的過世?是我在欣賞完本作品後的唯一一個提問。返家後,快速google該歌手訊息,發現最近一則出現於8月31日,內容多半為歌手謝和弦由家人證實有躁鬱症,家人將他送進療養院,之後再無任何新聞。我非常擔心在作品中所揭露的陳述為真(因為確實存在可能性)。於筆者而言,這或許是一個作品道德問題。創作者有沒有資格公布他人死訊?或說,創作者有沒有能力在劇場理陳述一個大眾仍未知的事實?在暴力的大眾媒體還沒公布訊息前率先成為傳播媒介。如果透過一個秘密去完整作品的驚嘆指數,是否符合道德?但若不是真實,那麼死了誰似乎都無傷大雅。我迫不及待向創作團隊求證,得到的結果是「假的」。謝和弦作為散落符號的其中一員,被觀者慎重其事的「誤讀」了,成了筆者這次觀賞經驗中最精彩也最值得細細品嘗的部分。

《不萬能喜劇》

演出|風格涉
時間|2012/09/08 19:30
地點|台北市水源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果逝去的祖先如劇中的「猴子」般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如何重塑我們的身分?誰會像「小鳥兒」般唱起深沉又響亮的歌聲,把我們的靈魂重新喚醒,擺脫周而復始的詛咒?
7月
25
2024
表演所留有的諸多空隙,讓「遊戲」中大量的關係實踐尚保有一些與「戲劇」的展演論述相抗衡的能量。甚至於當「戲劇」的意義能夠透過身體擴展為對於現實的注視──如雖然身處奇幻的想像,但死亡的現實注定了主角與祖父的失之交臂──時,過去與現在的交替也可以成為解構歷史記憶中認同本質的批判性立場。
7月
19
2024
《清潔日誌 No._____》無疑是一齣具有積極正面的社會戲劇,導演以「類紀實」的手法來呈現這些真實存在於社會的故事,並期許觀眾在觀看時都能夠「感同身受」所有角色的情感與生活。但也正因為這樣的演出方式,使觀者在觀看時不免會產生一種蒼白的無力感,究竟經歷過後所喚起的情感能夠改變何種現況?
7月
18
2024
烏犬劇場標榜以劇場創作作為「行動研究」,因此這個演出某種意義,是反映劇團對戰爭的研究思考,一年前即開始著手田調,半年前產出劇本,不斷進行修改;因此文本背後的史實資料相當豐富,即使取其一二稍加揭露改寫都已是現成題材,但烏犬劇場不願直書事件,堅持「戲劇轉化」,以意念、情感去「附身」穿越劇場敘事,刻意淡化事件的因果邏輯。
7月
16
2024
但是,看似符合結構驅動的同時,每個角色的對話動機和內在設定是否足夠自我成立,譬如姐夫的隨和包容度、少女的出櫃意圖,仍有「工具人」的疑慮,可能也使得角色表演不易立體。另外,關於家庭的課題,本屬難解,在此劇本中,現階段除了先揭露,是否還能有所向前邁進之地呢?
7月
11
2024
從《神去不了的世界》來看,作品並非通過再現或讓歷史主體經驗直接訴說戰爭的殘酷,而是試圖讓三位演員在敘事者與親歷者之間來回切換,透過第三人稱在現實時空中描繪故事。另一方面,他們又能隨時成為劇情裡的角色,尋找通往歷史陰影或傷口深淵的幽徑。當敘事者的情緒不斷地游移在「難以言喻、苦不堪言」到「必須述說下去」的糾結當中,從而連結那些幽暗的憂鬱過往。
7月
11
2024
此作品旨在傳達「反常即是日常,失序即是秩序」的理念,試圖證明瘋狂與理性並存。一群自認為正常的精神病患,如警察伸張正義、歌劇院天后般高歌等方式,活在自己的想像泡泡中。這些看似荒誕的行為,實則折射出角色內心的滿足與愉悅,並引發對每個人是否也生活在自己「泡泡」中的深思。
7月
03
2024
只是這也形成《內海城電波》某種詮釋上的矛盾,源於混搭拼貼下的虛構,讓內海城看似台南、卻也不完全是台南——也就是,我們會在內海城看到「所有的」台南,卻不一定是有脈絡的「全面的」台南,甚至有因果倒置的可能。杞人憂天的擔憂是:這會否造成對台南、乃至於「台南400」的認知落差?
6月
28
2024
這是一個來自外地的觀眾,對一個戲劇作品的期待與觀感,但,對於製作團隊和在地觀眾來說,《內海城電波》並不只是一個平常的戲劇作品,更有城市行銷的政治意涵,和記憶保存的個人意義。
6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