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回憶叫「冷」 《時空抽屜》
7月
24
2017
時空抽屜(張婷婷獨立製作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51次瀏覽
樊香君(專案評論人)

驚悚片有一種最毛的,是一切的瘋狂血腥都在安靜、優雅、理性與冷調之下暗地洶湧。堪稱恐怖電影經典的《人魔》,其手法兇殘與美常難二分。這麼說,倒不是要直接將2015年曾在實驗劇場首演,2017年再度於世界劇場藝術節上演的《時空抽屜》與恐怖電影兩相比擬。但以冷調性處理回憶或記憶而散發詭異氛圍的手法,倒有意思。作品中文取名《時空抽屜》,不痛不癢,加上3D投影,乍看之下,會以為又是實驗什麼新的形式語言,仔細一看英文名稱Persistence of Memory,方才稍稍聞到一絲壓抑的味道。

作品尚未開始,巨大白色抽屜顛倒懸置舞台上方,正下方是幾落白色小抽屜,台上3D投影的是俐落乾淨白色線條與圖形,鋪上一地的白橡膠、整齊、乾淨,加上彷彿錯置但其實有序的幾落小抽屜,已透露出一種秩序感。若只有秩序感那倒還好,無調性音樂不斷發出刺耳金屬感,讓這白色的秩序感持續醞釀一份冷到骨裡的寒。

此時,塗白的人走進。多數時候,舞蹈或身體行為,因為有身體的加入,呼吸、喘息、某種情緒的噴張、控訴或只是慾望,再再予人的是一種透過觸覺類的感知勾引下,所引發的刺激、想像、或是形而上的觀念。但在張婷婷的《時空抽屜》即使以身體作為主要表達元素,卻不停勾引觀眾以視覺感知進入。尤其,上述白色的秩序中,有了舞者身體的加入,以為該是有些溫度的時候,卻持續加乘這份冷感。塗白的身體與臉、輕盈有致的步履、唯美的身形、乾淨俐落的動作組成,一同投入這份秩序之中。無論塗白的舞者們是人或事或物的象徵,他們彼此間的關係,也是唯美卻疏離。唯一可以一窺情緒的眼神,透露的盡是彼此猜忌、懷疑或只是陌生。唯美之下的疏離,更顯清冷。身體與抽屜的關係,也頗壓抑。若說,抽屜即是回憶收藏處。那麼當身體各部位,作為抽屜的組成而被肢解,或因抽屜的存在而延展,更加強了對於回憶的無法放手與病態珍視。

《時空抽屜》以強烈視覺導向勾引感知,也暗藏在這回以鏡框式舞台的展演呈現。鏡框式舞台所造成的幻覺與距離感特性,更加乘身體、姿態、動作線條的冷感。這想來不是《時空抽屜》2015年首演於實驗劇場時,與觀眾雖是近距離關係,情感卻相對遙遠的狀態可以看出來的,也許是當時(2015 年首演場)稍嫌尷尬的距離,讓觀看焦點無所適從,彷彿只能單純著重在找尋視覺與肢體之間任何具新意的關係與邏輯,【1】到了2017年,張婷婷終為《時空抽屜》得找到一個適合的觀看距離與形式呈現。此外,這回除了將觀看距離從實驗劇場轉移到鏡框式舞台,更將當時的浮空投影改為 3D投影。少了那一層看似畫布的浮空透明布幕,其實解決了一項需對肢體、投影與看似畫布的布幕關係有所交代之必要,找到了視覺與肢體之間更緊密的觀看關係,但據說製作也因此所費不貲。

最後必須說,在普遍講究溫度、觸感與動覺同感(Kinesthetic empathy)的現今,使用如此典雅、視覺取向的創作策略實在少數,也有落入難以親近的危機。然而,任何創作策略與觀看形式都是一種方法,當形式與內容之間的貼和度找到可以相互述說、補充甚至批評的頻率,作品也就得以延展各種討論,且讓人放在心上反覆品味。從2015年走到2017年,《時空抽屜》琢磨到了一種有效啟動感知的策略,用唯美、冷調、壓抑處理回憶,雖談不上驚悚,但也算詭異,這說明作品的確需要時間來陳,有時更可能需經費來燉。

註釋

1、可參考前年拙文<尋找另一種觀看的邏輯>。http://pareviews.ncafroc.org.tw/?p=17773

《時空抽屜》

演出|張婷婷獨立製作
時間|2017/07/09 15:00
地點|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舞蹈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此作以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達利畫作雕塑裡的《抽屜人》意象為靈感啟發,融合3D多媒體科技,將抽屜符號和佛洛德潛意識概念,運用舞蹈語彙並以現代舞的獨特表現形式,呈現出超脫於意識層面的異想空間。(趙林煜)
10月
16
2019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