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告訴我們,藝術,就是在不斷地質問中前進,舞蹈何嘗不是。由優秀編舞家周書毅發起,對象為年輕舞蹈創作者的「下一個編舞計畫」,今年已經邁入第二屆,本屆以「編舞!還有什麼可能?」為題,持續提出了關於舞蹈觀念上的質問?「身體為何?舞蹈為何?編舞家為何…,舞蹈還有什麼可能性?」
第一週亮相的兩個作品,余彥芳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及楊乃璇的《小小小事》,兩位創作者想法獨特、形式大膽,並且內容細膩地提出一個相異於當今舞蹈主流脈絡的可能性,為台灣舞蹈的NEXT(下一波),展現了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精彩演出。
綿綿細雨中,在華山文創園區果酒禮堂的排隊等候進場人群中,突然開來一台小貨車,司機熟練地打開後車廂、架起音響、燈光,馬路上的一座臨時劇場,就此展開余彥芳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打開的車廂裡頭,掛著兩位包著透明塑膠袋的舞者,身體的去精神性,關於只是成為「物質」的鮮明意象;接著舞者從塑膠布中走出,在車廂外鋪上塑膠草地,兩具身體才開始有了屬於人的生命,由接觸即興產生的身體能量交流。不過很快地,貨車司機又將他們(物件)搬上車廂,開往細雨中的台北街頭。
再上去二樓果酒禮堂時,看見舞台上一片白牆、白布,而慢慢地,白布逐漸自後方褪去,露出在過程中不斷蠕動的白衣女舞者(余彥芳),並且在之後整個舞作中,她只是用各種方式,不斷地抖動身軀,身體成為一個肉體召喚靈魂(精神)的中介,一如靈媒召喚遠方神靈。那麼,編舞者到底在召喚什麼呢?隨著影像與聲音的逐漸變化,我們才明白,舞者是剛剛被封閉在車廂中的「物品」,穿越嘈雜環境(空間與時間),在即將消失前,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
這是一個以身體為主要媒材的觀念舞作,舞蹈中很少看到所謂的「跳舞」,但編舞者細心地,從場外一路經營到劇場內,將身體與它所處的環境緊密結合,與過去講求抽象美感的舞蹈不同,展現了一種舞蹈的「新寫實」;並且在舞蹈形式上,也從外在性的肢體美感,經由單調地重複抖動,進入身體內在性的情感思維,甚至重返遠古天地之間的儀式性召喚,於是舞作中抖動身軀,便替代了參加儀式(演出)的你我,召喚身體在當今社會中,不斷失去的自我。
剛從研究所畢業的楊乃璇,其作品《小小小事》簡直一鳴驚人,流暢多變、乾淨俐落,加上風趣幽默地,處理一個小酒館中的各種小情境、小片段,而直到最後主題才展現,原來透過這些人生的浮光掠影,追尋的是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愛」(擁抱)。
混和著輕鬆爵士、深情探戈、傷感西洋流行或者愉悅巴哈古典…,一股濃厚美式風情裝扮,發生在小酒館的「舞蹈劇場」,九位個性鮮明的舞者,以大部份是街舞的基礎,發展各種身體表演形式,戲劇、默劇、國標、現代、嘻哈或者是獨特風格的當代,最重要的是,舞者們完全進入舞蹈之中,淋漓盡致、盡情發揮,碧娜‧鮑許的那句老話「舞者為什麼要動」的舞蹈動機論,在此卻如此自然地被實踐。
一群人上場紛紛展現自己的角色,調酒師、侍者、顧客、酒館女舞者…,他們分別訴說了各自的小故事,調酒師默劇調酒、酒吧風趣節目主持、調皮天鵝湖、三位酒館女舞者的私密情感互動…,甚至這些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延伸到酒館之外,情侶之間的愛恨、侍者下班後的私生活…等等。編舞者用了更接近平常人的身體動作,來演繹這些輕鬆幽默的小故事,沒有驚人的舞蹈動作(雖然動作並不輕鬆),但卻更接近平常觀眾的身體情感,「舞蹈劇場」的主要精神,也莫過於此。
如果真要挑毛病,舞作主題似乎來得過晚,不過當最後一幕,編舞者大膽地只用最簡單的相互擁抱,及侍者用手指劃自己的身體,痛苦地倒地來做深沈感人的結尾,真不由得讚嘆編舞者的細膩聰慧,相信未來潛力無窮。
陰雨台北中一個愉快的週末夜晚,真的要謝謝這兩位年輕編舞家,為我們打開舞蹈的當代新風貌。
《下一個編舞計畫Ⅱ :創造下一個風景》
演出|周先生與舞者
時間|2012/12/08 19:30
地點|台北華山1914文創園區果酒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