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身體說故事的兩種方法:余彥芳、楊乃璇 《下一個編舞計畫Ⅱ :創造下一個風景》
12月
11
2012
下一個編舞計畫/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周先生與舞者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81次瀏覽
謝東寧

歷史告訴我們,藝術,就是在不斷地質問中前進,舞蹈何嘗不是。由優秀編舞家周書毅發起,對象為年輕舞蹈創作者的「下一個編舞計畫」,今年已經邁入第二屆,本屆以「編舞!還有什麼可能?」為題,持續提出了關於舞蹈觀念上的質問?「身體為何?舞蹈為何?編舞家為何…,舞蹈還有什麼可能性?」

第一週亮相的兩個作品,余彥芳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及楊乃璇的《小小小事》,兩位創作者想法獨特、形式大膽,並且內容細膩地提出一個相異於當今舞蹈主流脈絡的可能性,為台灣舞蹈的NEXT(下一波),展現了一次令人印象深刻的精彩演出。

綿綿細雨中,在華山文創園區果酒禮堂的排隊等候進場人群中,突然開來一台小貨車,司機熟練地打開後車廂、架起音響、燈光,馬路上的一座臨時劇場,就此展開余彥芳的《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II》。打開的車廂裡頭,掛著兩位包著透明塑膠袋的舞者,身體的去精神性,關於只是成為「物質」的鮮明意象;接著舞者從塑膠布中走出,在車廂外鋪上塑膠草地,兩具身體才開始有了屬於人的生命,由接觸即興產生的身體能量交流。不過很快地,貨車司機又將他們(物件)搬上車廂,開往細雨中的台北街頭。

再上去二樓果酒禮堂時,看見舞台上一片白牆、白布,而慢慢地,白布逐漸自後方褪去,露出在過程中不斷蠕動的白衣女舞者(余彥芳),並且在之後整個舞作中,她只是用各種方式,不斷地抖動身軀,身體成為一個肉體召喚靈魂(精神)的中介,一如靈媒召喚遠方神靈。那麼,編舞者到底在召喚什麼呢?隨著影像與聲音的逐漸變化,我們才明白,舞者是剛剛被封閉在車廂中的「物品」,穿越嘈雜環境(空間與時間),在即將消失前,身體不受控制的抖動。

這是一個以身體為主要媒材的觀念舞作,舞蹈中很少看到所謂的「跳舞」,但編舞者細心地,從場外一路經營到劇場內,將身體與它所處的環境緊密結合,與過去講求抽象美感的舞蹈不同,展現了一種舞蹈的「新寫實」;並且在舞蹈形式上,也從外在性的肢體美感,經由單調地重複抖動,進入身體內在性的情感思維,甚至重返遠古天地之間的儀式性召喚,於是舞作中抖動身軀,便替代了參加儀式(演出)的你我,召喚身體在當今社會中,不斷失去的自我。

剛從研究所畢業的楊乃璇,其作品《小小小事》簡直一鳴驚人,流暢多變、乾淨俐落,加上風趣幽默地,處理一個小酒館中的各種小情境、小片段,而直到最後主題才展現,原來透過這些人生的浮光掠影,追尋的是最簡單(也是最困難)的「愛」(擁抱)。

混和著輕鬆爵士、深情探戈、傷感西洋流行或者愉悅巴哈古典…,一股濃厚美式風情裝扮,發生在小酒館的「舞蹈劇場」,九位個性鮮明的舞者,以大部份是街舞的基礎,發展各種身體表演形式,戲劇、默劇、國標、現代、嘻哈或者是獨特風格的當代,最重要的是,舞者們完全進入舞蹈之中,淋漓盡致、盡情發揮,碧娜‧鮑許的那句老話「舞者為什麼要動」的舞蹈動機論,在此卻如此自然地被實踐。

一群人上場紛紛展現自己的角色,調酒師、侍者、顧客、酒館女舞者…,他們分別訴說了各自的小故事,調酒師默劇調酒、酒吧風趣節目主持、調皮天鵝湖、三位酒館女舞者的私密情感互動…,甚至這些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延伸到酒館之外,情侶之間的愛恨、侍者下班後的私生活…等等。編舞者用了更接近平常人的身體動作,來演繹這些輕鬆幽默的小故事,沒有驚人的舞蹈動作(雖然動作並不輕鬆),但卻更接近平常觀眾的身體情感,「舞蹈劇場」的主要精神,也莫過於此。

如果真要挑毛病,舞作主題似乎來得過晚,不過當最後一幕,編舞者大膽地只用最簡單的相互擁抱,及侍者用手指劃自己的身體,痛苦地倒地來做深沈感人的結尾,真不由得讚嘆編舞者的細膩聰慧,相信未來潛力無窮。

陰雨台北中一個愉快的週末夜晚,真的要謝謝這兩位年輕編舞家,為我們打開舞蹈的當代新風貌。

《下一個編舞計畫Ⅱ :創造下一個風景》

演出|周先生與舞者
時間|2012/12/08 19:30
地點|台北華山1914文創園區果酒禮堂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崩世光景》反而暴露出更深層的矛盾:當編舞者選擇以性化的動作語彙、親密的身體衝突、搖擺與撞擊來談論失序、末日與青春憤怒時,芭蕾及其變形卻被退置為間歇性的裝飾性畫面,淪為某種錦上添花的象徵。
12月
23
2025
作品選擇在衛武營西區卸貨碼頭這個具高度「層級化」潛力的特定場域表演,卻迴避劇場空間本身的階級性;在本可利用空間層次顯化權力的地方,觀眾卻只看見天花板的最高水平與地板的最低水平之間的單一對位。如此扁平的權力呈現,不禁令人疑惑:這場跨文化和跨領域的共同創作究竟想在權力與勞動的關係上開啟什麼樣的共識?
12月
17
2025
將創傷轉化為藝術,核心不在於「重現災難」,而在於「昇華」與「儀式性的修復」——將難以承受的痛苦轉化為可供共享的表達,並透過集體見證使孤絕的個體經驗進入可供承載的文化空間。莊國鑫透過舞蹈,正是進行這樣一場靈魂的自我與集體修復。
12月
17
2025
因此,賴翠霜將「美」與「權力/宰制」緊密連結,以身體競逐與形塑展現權力的不公。但無論美被視為殘害或階級的彰顯,美麗從來不只是身體被改造的結果,也不僅止於權力本身。
12月
11
2025
《qaqay》所採用的敘事節奏:啟動(潛沈)→積聚與展開(高技巧)→歸返與和解(愉悅)的表現形式,延續了多數傳統儀式的能量循環邏輯。而舞作目前明顯將重心置於:如何把流動的、口傳的身體知識轉化為可記錄、可累積的「腳譜」系統。
12月
10
2025
這種「在場/缺席」的辯證,正是妖怪身體的策略。松本奈奈子讓身體在多重敘事的重量下擠壓變形,將那些試圖定義她的聲音與目光,轉譯為驅動身體的燃料。像狸貓那樣,在被凝視與被敘述的縫隙中偽裝、變形,將壓迫逆轉為武器。
12月
09
2025
每一個清晰而果斷的抉擇都讓人看見意圖,同時也讓人看見意圖之間未被言說的灰色地帶。而這個灰色地帶正是即興演出的獨特之處——因為演者在同時成為觀者,正在經歷那個無法預先掌握的當下。
12月
05
2025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
導演是否在此拋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擁有選擇的自由」?還是「社會的期待引導至預設軌道」?當少女最終光著腳穿上洋裝與高跟踢踏鞋,她不再只是「少女」,而是被形塑、也試圖自我形塑的「女人」。
12月
0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