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化自我,倖存於生的《陌生人》
11月
26
2019
陌生人(國家兩廳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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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芸葶(臺灣體育運動大學舞蹈系四年級)


阿喀朗・汗最後的獨舞《陌生人》反應了他對現今世界的看法,藉由六十五分鐘不間斷的舞著,訴說著被泯滅的人性,也讓觀者一同歷經古往今來的戰爭,再度面臨到「人性為何」的迫切問題。當人類已像是地球上的神,真正的人類又該是什麼模樣?我們還會是原本的自己嗎?還是已把自己變成了自己的陌生人?

不同以往於「大幕起後,舞者開始表演」的開場,筆者先是聽到充滿印度風的鼓聲及人聲,進入觀眾席後,舞台上昏暗帶點赤紅的燈光及佈滿無數童軍繩的地面,隨即映入眼簾;傾斜的舞台,伴隨著兩位演奏者精彩且情緒高昂的演奏,彷彿引領著我們進入舞作中的年代,與其設定的生活背景。隨著音樂節奏越來越急促,拍打大腿和手部的聲響加入,配合舞台視覺畫面,傳入耳裡的細碎聲音就好像是印度人民各自訴說著彼此的生活,再次讓我如同親身歷境。突然間,雷聲巨響,舞台燈光瞬間變暗又再度亮起,音樂更加急,人聲開始出現,如戰爭似的有了極大的轉變,帶領觀眾進入故事的下一個章節。

「不是戰爭,是日子。」,阿喀郎從右下舞台出場,手上拉著一大捆童軍繩,繩子放開一條後他便倒地,再放繩,便倒在桌子上,之後繩子自右被抽離而出,舞台全暗剩下阿喀郎留在中央,畫面中的他彷彿戰爭過後存留的孤者,繼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沈思於死亡與重生、認同與記憶之間的矛盾與衝突,舞作整體設計,不單單象徵著這些不光彩的戰爭,更緊扣著印度民族主義的崛起,以及與政策的抗衡的日子【1】。其中有一段阿喀郎的雙手及雙腳都被鐵鍊緊緊捆綁,舞步從原先的卡達喀印度傳統舞蹈轉變成現代舞,雙手仰望天空的手部姿勢、身軀的旋轉搭配著足部的踩踏與停頓,這些不變的動作元素,卻因爲不同的舞動質感而有了不同的視覺感受;最後,阿喀郎解開所有鐵鍊,但過程中,越極力想掙脫卻越充滿絕望及無助,音樂及燈光逐漸消失,此時此刻,我感受到了阿喀郎以《陌生人》為名的編創意圖:戰爭使人變成了自己的陌生人。

舞作中有一段,阿喀郎身著軍裝,如軍人似的聽從哨子聲,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立正後向後轉,這重複性的單一動作,體現當時軍人般的社會情境——規範的遵守與服從,接著他以雙手摀住嘴後側躺下來,雙手抖動加上身軀弧線擺盪的肢體動作(有著男生小便似的意象姿勢),上述足以讓我反向思考,在當時這些制式化規範的社會中,人們毫無任何選擇權,沒有所謂的意見可言,全是被強迫面對所有政策與戰爭,而這些故事隨後被抹滅於世,它們也成為了孤獨的陌生人。這時舞台斜坡上出現一座既是廣播器又是探照燈的機台,阿喀郎拿起繩索緩慢前行,先是雙眼查看並將它們串接起來;此時,波浪般抖動的童軍繩,象徵著與外界聯繫的窗口,而廣播器的人聲就像人們透過這連結的方式尋求外界的協助,透過繩索的收放與人聲舞動起舞,深深緊扣著舞作所講述與詢問的「人性為何」,表達出即便是充滿戰爭的殘酷現實,人性的弱點與尊嚴依舊存在,正視現實的殘酷世界。

「Half of them already dead—already dead.」不斷重複著,隨後又出現如聖歌般的溫柔歌聲,彷彿正感嘆著生命中無時無刻都在扮演者不同的角色,更是在企圖找到一個屬於自己最平衡的狀態。唯一比較美中不足的是,在這之前的銜接段落,因爲整體舞台的畫面感較單薄,對感官來說較為平淡無趣,因而無法快速進入舞作情緒的轉折,我認為,若能加入一些震撼又不失轉折性的動作語彙、燈光變化或戰爭的聲響,便能降低觀眾感受與舞作表現手法的衝突。

或許戰爭對生活在臺灣的我們來說很遙遠,但不可否認的是它都是真實存在且正在發生的事,我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怎麼死去,也或許就因為這些無法選擇,使我們更珍惜的活著,意識著擁有自由決定的時刻。


註釋

1、節目冊《陌生人》背後故事,作者露絲•利特爾為此舞作之戲劇構作。

《陌生人》

演出|阿喀郎.汗舞團
時間|2019/10/26 17:0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中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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