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癒劇場《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
6月
12
2017
戈爾德斯:夜晚就在森林前方(國家兩廳院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3448次瀏覽
印卡(專案評論人)

充滿功績主義、商業型態、學術科層結構影響的戲劇還有被療癒的可能嗎?李銘宸《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以劇場本位的方式重讀了「夜晚就在森林前方」,原本工人階級、深受殖民的角色,在今天的閱讀中可以代表著哪樣的劇場人、戲評家、舞編、觀眾的身分呢?過去戈爾德思劇本曾在法國「全民劇場」(théâtre populaire)的浪潮中演出,劇本中連續口說語言完成了口說即故事的特性。這方面語言特色,也在編劇鄭智源的改寫中被保留下來,但誰是那位在台灣時空中,被搶劫而遇到彌賽亞時刻的男孩呢?

某種程度來說,這個劇本改編所思考的社會性轉譯,拉拔出了臺灣當代劇場的例外狀態。這劇場中所展現的是阿岡本在閱讀史密特《國家、運動、人民》中強調的「一個立即的當下與真實的臨在」(of the immediate presence and of real presence),或者換句話說,《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透過了表藝坊的藝術史記憶與黑特劇場的風波,將彌賽亞與劇場人是剩餘的人之特性展現了出來。臺灣當代劇場在這個時刻中所縈繞著各種法的規則,匿名評論與演員的衝突,專業觀眾與演出之間的張力,在表演場上,透過了演員口白的景觀化表現出來。

在劇本改編上,我們看到了劇場時間的終結,《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虛無地將客串演出的演員徐華謙的謝幕移往了劇首,而全劇徒勞地將五分之四的演出時間花在臺灣劇場生態中劇場成員與觀眾間各種思辯性的日常。這些日常與劇場角色帶來的情緒與衝突,解釋了當代劇場成規與例外間的關係。而這種弱彌賽亞性質,逆反著專業實踐都需要長時段的預設(longue durée)的想法。《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呈現的是目前臺灣當代劇場所受困的恆常性。想像出來的戲劇史樣貌、定型的小劇場想像出現在許多演員的抱怨口白中。「所有職業的去專業化」(the de-professionalization of all professions)在出了劇場皆會暴露出他們的脆弱本性,這就是《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所演示的──演員的勞動身體、戲評的日常慣習與劇本作者體驗的Drama時刻,呈現出了臺灣目前劇場的例外與窮困處境,同時也揭露了實驗劇場中的例外時刻,我們的演員演完戲竟然連文藝園區的商品都買不起的窮。

《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的劇本構造,讓每個角色成為了語言哲學家弗列格(Frege)專名理論的實踐者。從徐華謙將「:」以冒號念出的一課開始,所有的觀眾便淪陷在「同一性語句的困惑」。所有的演員皆飾演多角。如同弗列格的圖示(圖一)試圖將說話者在語句中標示出來,在《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的角色,被陷在了語句傳達者與演出者的同一性矛盾中,一時是演出者,一時又是旁白的分裂狀態。這是《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的第二種例外狀況。

1圖一:Frege透過圖示試圖分開

《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在劇場語言中,展現了演員劇詞往往建立在劇本的單一立場。我們看到了演員試圖表演情人的另外一方,搭乘公車中群戲的嬉鬧學生,不過顯然地這些角色是不在場的,唯一在場的是演員。而鄭智源這一面打開的第四面牆,更清楚地不是往觀眾面向倒下,而是倒向了身為有血有肉、劇場生態中的每一份子。又或者說根本無關有無第四面牆,而是我們的劇場本身在這樣的過程中被療癒了,可以說真話了,每個人的日常身分都清晰起來。演員們從移動的土堆中現身又消失在土堆中長出了樹苗,身體不斷地離開的流變過程,我們的確看到了一種強烈的、認為對劇場的刻板印象是一種危險時刻的棄絕。劇場人需要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在這例外狀態下被呼告著,當他們的演員角色被瓦解的時候日常的困境也出現了。

這樣的改編策略下,《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沒有演出太多《夜晚就在森林前方》的劇本,楊登鈞只在劇末局部演出了原劇本那一名年輕的男子,那1977年法國所呈現的底層移工出現在劇場的時刻則是這齣戲第三種的例外狀況──也是劇場中黃緣文以演員身分一開始就吐露出無論劇場怎樣觀眾還是可以享受到的奇觀式演出、性感身體的呈現想受跟一定程度的劇場硬體效果。這種例外狀態再一次地將臺灣當代劇場自身戲劇史時間跟西方戲劇史中的衝突再次爆裂而出。《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是等著天使的到來,雖然天使真的沒來。這齣戲也從來都沒有給予劇場真正的答案,全部的演員不只演獨腳戲,而是更諷刺地獨自搬演起各種討論,如同臺灣戲劇的討論中是貧乏的這個現象──人們多是討論著評論的瑕疵而非評論的論點是否打開了政策想像新的可能;演員只求拍手的時刻而拒絕著被評論的機會;評論害怕著論點無法符應於學術觀點,損減著所有想像力的發揮;學術又根本地與評審制度互利共生,往往就是決定劇場補助走向的人物害怕大家說太多;藝術行政又在苦窮狀態中可能根本弄不清什麼著作權的基本要素,窮到說什麼都錯──彷彿這齣戲的療癒成分評論只要給★☆☆☆☆就完成了一切的苦難。

《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只有演示著臺灣世紀初劇場的疲軟,一切拒絕討論、拒絕觀眾意見成為可見的世界、拒絕演員勞動身體出現的劇場到底為何物呢?《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沒有太多諷刺,有的只是混淆著連臺灣的抒情傳統都難以釐清友愛、慾愛狀況的抱怨在環形劇場連續接力,最後停在代替雨天隱喻的灑水器噴灑著劇場中的土堆,然後送出了劇場的終結,是否我們劇場的生態鏈在灑水過後會更健全呢?也許也是夢。

《戈爾德思:夜晚就在森林前方》

演出|風格涉
時間|2017/06/09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導演與編劇所欲批判的是社會、原劇作家劇本、劇場生態,或是在場為數眾多的年輕觀眾?在長篇大論的迂迴之後,敵人究竟是誰?(羅倩)
6月
19
2017
《寶島一村》不僅是一部關於眷村的戲,更是一場關於「如何再現歷史」的劇場體驗。它讓觀眾在回味與疑惑之間,重新經驗歷史作為一種活的行動——可被身體感知、也可被再度想像。
11月
14
2025
《了解了》有以表演者本身精湛實力收服觀眾的讚嘆,也有在觀眾佈下的陷阱裡努力存活下來後的拍手叫好,段子《ABC》結束得無厘傻氣,觀眾仍報以客氣禮貌的笑聲作為回應。
11月
12
2025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
我們似乎看見一種政府社區大學和民間的力量集結凝聚的可能性,這似乎就是社區劇場未來發展的一條重要的坦途和路徑
11月
03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