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蘇恆毅(專案評論人)
河床劇團向來擅長以意象進行敘事,用以表現以夢境與潛意識為主題的《夢與陰影》,恰為擅長的表演內容,且結合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的馬戲演出,更讓人期待的是與馬戲演出的「動能」結合後,如何將夢與潛意識、甚至是將潛意識化為行動的互動奧秘進行展演。
演出開始時,朦朧的聲音說著「我們都會做夢」、「我一直做著同樣的夢」,試圖將舞台上的夢境世界與觀眾的經驗結合,而後開始一個個夢境片段的演出。每一個夢境片段如同實際的夢境,本身並不連貫,但大致上可以看出這是個女人的夢、或是一個陽剛的共同夢境中浮現的女性身影,無論從何種方向解讀,在這些夢境中,大抵可看見女人時而迷惘的穿梭於軍隊之間,時而成為小紅帽遭受性暴力,時而被人操控行為。也有很陽剛的畫面:男人成為了狗,在指令下互相爭鬥,有時也露出疑惑與畏縮。或是戰爭中,因恐懼而想逃離,卻又被抓回到團體中的傷痕記憶。
無論是哪一種畫面,都是以馬戲演員的肢體,透過大環、小圈、綢吊、汽油桶等技巧進行呈現,搭配上近乎是呢喃的詩歌吟誦,藉此完成一場在夢境中既活躍、卻又朦朧抽象的世界,恰如其分。但也正因馬戲表演的恰如其「分」,也讓人覺得在戲劇與馬戲之間的分際中,馬戲是用以「成就」戲劇的形式,從而被束縛侷限。
由於《夢與陰影》是從夢與潛意識,以及心理分析為作品發想,畫面中的每個意象自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解讀方向,整體演出也確實將夢境的動態與靜態畫面有所呈現,卻不脫離夢。然而,夢、潛意識、甚至是陰影,會與清醒時的日常行為發生互動,此即並非只有在夢境中才有無限飛揚的想像與動力,而是在清醒的時候,潛意識與陰影也會或顯或隱地影響個體、並表現在行為上,要做到此種效果,反而是馬戲的身體與物件操作上,可以有更多著墨與實驗之處。
以故事的呈現而言,演出中可反覆看到男女之間關於愛、佔有、暴力等意涵的互動關係,但這些夢境片段的組成,似乎並無連續性,也無從知道在這樣的互動關係中,角色的情緒究竟是如何?而是否又能夠再透過馬戲演員的身體敘事,使互動當中的肢體交流與情感表達有更深入且多元的呈現?其他的夢境,亦是如此。
再者,《夢與陰影》雖然是以演出表現夢境與潛意識中的世界,但這些夢境意象對觀眾而言,在觀看的當下是浮現在理性的意識層面,換言之,觀眾或許能夠理解並解讀這些意象的意涵,卻未必能夠進入到這些意象的世界中,共同體會將每個個體連結在一起的夢境中的情感,形成舞台上與舞台下,猶如潛意識與意識,兩個世界有著看不見的隔膜,既連結在一起,卻又並非可自由在兩者之間交互穿梭。倘若要讓觀眾能夠更把情感投射在舞台象徵的潛意識中,就會更需要更多視覺上的設計,牽引觀眾逐步進入到夢境中,做到身心不再流浪、每個靈魂都在夢中相伴的效果。
因此從跨界的層面來說,跨界雖是在兩種表現形式上取得平衡,但在平衡的同時,卻也需要在個別形式的優勢之下進行更多的實驗與磨合,才能夠開展出新的表現形式。以《夢與陰影》來說,身體意象是河床劇團擅長的演出形式,在此部分也確實很好地表現出夢境超乎想像、具體而又意象的特質;對於FOCA而言,除了是馬戲的「基本」之外,演員自身的肢體能量似乎能夠有更多技巧性的展現,以打破意識與潛意識的分界,使視覺效果更能牽動觀眾的情感,並看見夢與馬戲的絢麗之處。
我們都會做夢,但在這場夢境中,並非所有的靈魂都凝聚在此,而是依然在意識的世界中流浪著,等待進入到群體的潛意識當中。
《夢與陰影》
演出|河床劇團、FOCA福爾摩沙馬戲團
時間|2023/04/07 19: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