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演出也有著專業舞團的水準,這場演出呈現了年輕舞者在舞蹈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刻,洋溢著青春精力與無懈可擊的技巧,然而最讓人驚喜的,卻是大學部舞者的編舞能力,他們體現了臺北藝術大學的舞蹈氣質,劇場美學繼承了自雲門舞集藝術總監林懷民創系以來純色簡約、動作優美、視覺意象乾淨俐落的經典氣質,卻又發展了自己的動作語彙與年輕生命的關懷。以下針對幾首舞作短評:
《阿拉貝斯克》(arabesque)
編舞者與獨舞者林則安有著令人難以忘懷的身體特質,迷人之魅力在於身體流動時宛如水輕輕滑過湖面,又像是被海風帶動的浪花,既是受著重力往下,又在輕輕吐氣時向上飄揚,動作輕如燕,卻又柔軟如水生動物,關節與關節之間宛若沒有骨骼間隙,只要舞者一個動力流轉,輕緩的精力便帶動全身,在每個轉折的瞬間不著痕跡。一段舞者由腳根向上發力提起上身的動作,竟讓人聯想起十年前碧娜鮑許舞團著名舞者Dominique Mercy在《熱情馬祖卡》中類似的舞蹈片段,記憶中的感受是對舞者身體能力不可置信的讚嘆,唯有親臨觀賞現場演出方能察覺,而在這支清爽宜人的白色獨舞《阿拉貝斯克》之中,竟又看見了類似的質地,但卻是更為亞洲性的,在流轉間充滿東方氣韻生動的身體。這也讓人想到與舞作同名的芭蕾舞arabesque舞姿,意指從側面看是支撐足伸直,另一足則向後延伸與支撐足成直角的變化姿勢,這個著名的芭蕾舞姿表現了足尖和指尖拉到最長的距離,雖是芭蕾舞術語,但arabesque卻也是視覺藝術脈絡中,代表伊斯蘭藝術幾何花紋的阿拉伯式花紋名詞,透過幾何手法表達可見物質事物之外精神性的無限存在,無數個幾何圖形即象徵精神無亙無涯充滿宇宙的創造性,而這支充滿東方美學的《阿拉貝斯克》,似乎也與此雙關語相呼應,令人產生類似的哲學冥想。
《一隻手的距離》
開場青藍色的燈光,配著冰冷調性的音樂,透過充滿實驗性質的動作,編舞者巧妙地在一隻手的距離中,尋找雙人舞者接觸與即興的多種可能性。舞者的平衡不僅是在重力交換之間,也在腳踝、手足、胸口依靠與擁抱的時刻,兩人既親暱又競爭般地左右移動,巧妙尋找雙人的身體平衡,而舞者的身軀態勢,在前後、左右和對角線的迴旋中流轉,也都在一隻手的距離之中完成。編舞從限制開始,再從簡單的框架之中去尋找最多的動作可能,而舞蹈初始的本質不也應該如此?從最簡單的靈感去發展最複雜的概念,本舞的編舞者之一也是上述《阿拉貝斯克》的編舞者(另一位編舞者為徐珮嘉),在這兩首舞作之間,似乎也可以看見兩首舞的對話,創作者關注的美學核心是抽象但又可以無限發散的精神性思維,從根本的基礎元素出發,尋找蔓延至無邊際的可能性,簡單的概念重複延伸,複雜中帶著純粹。
《牆》
強調抽象的美學思維,鄭宗龍的《牆》清楚地用身體中的塊面來解構音樂與空間,這樣透過藝術的基本元素解構點、線、面的概念,也讓人想起現代主義之父塞尚,而鄭宗龍讓舞者身體有如藝術史走向現代主義的極致精神,在矩陣中行動的群體,從走路的方塊形式、冷靜的對角線和直線、繞邊運行的姿態,讓舞者的的直線行走畫出牆的邊界與內外的距離。有一幕如天頂掉落燈光打照在獨舞女舞者的身上,形塑一種緊張的氣息,而在團體移動時,總有一人被留下,落單者像是被空間給區隔出來的異象,舞台上整齊的步伐,與獨舞者自由的肢體形成強烈對比,像是德國舞蹈劇場所強調的群體與個人之關係,在整體和個體的衝突與妥協之中,形成強烈對比的視覺意象。在抽象的動作語彙之中,不同的氣場交織著,像是擦肩而過的瞬間讓人心驚,舞作既可能是黑色與白色的對比,也可能是男女之間的關係,透過繁複且快速的肢體移動,暗示了人們內心世界的光明與黑暗,也因此探索了人與人之間的界線。
《撞牆天團》
演出|焦點舞團
時間|2018/03/24 19:30
地點|北藝大舞蹈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