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齣由閩南語發音的戲劇,《愛錢A恰恰》改編自法國喜劇作家莫里哀(Molière,1622—1673)之作品《吝嗇鬼》(L'Avare,1668),透過編劇吳明倫改編成中文,以及閩南語編劇兼演員盧志杰改編成閩南語,文本的語言在此經過了兩層的轉換,最後再由導演汪兆謙創作為劇場的形式,這齣戲在我看來有四個主要的特色:對於社會議題的關注、戲劇舞台的呈現方式、閩南語的使用以及對於地方性的關注。
《愛錢A恰恰》帶有強烈的社會指涉性,故事從兩對年輕的戀人開始;從家庭離散的成員再次相聚結束,唯一不變的就是高老爺,高金土這個角色(曾信裕飾演)對於錢的貪婪與吝嗇,不惜利用兒女幸福換取更多的財富,高家的狀態呈現一因對金錢的慾望而造成的多面扭曲,它亦指向了當今許多因金錢所引發的,各種光怪陸離的社會事件。而這種對社會題材的偏重除了是原劇作家的創作重點,亦是阮劇團一直以來嘗試要以劇場和觀眾發生碰撞的主要議題。在《愛錢A恰恰》中,恰恰是閩南語的使用更將這一強調社會現狀的議題,以更貼近現實生活的方式傳達給觀眾。
舞台、演員和觀眾的間距關係,舞台設計鄭烜勛僅以一個大型移動式的立面體作為表演舞台,以局部呈現整體,帶有表現主義且半具象地巧妙轉換各種室內、室外空間,以一種不另加塗色裝飾的方式,讓最原始的木板色呈現出來,因空間裝置的簡潔使得觀眾能更關注在演員身上。戲劇的演員如何散發耀眼的光芒,不得不提演員曾信裕的演出,透過生動的閩南語台詞與活潑的肢體語言,將高老爺守財奴的形象完全釋放在舞台上。有一點值得提出的觀察是,這樣特別強調劇場本質與現實的舞台裝置,和所有演員幾乎全都對著觀眾演出的方式,是否遙相呼應了一種不讓觀眾陷入人物劇情糾葛、拒絕讓觀眾產生情移時刻、不讓演員彼此面對面演戲的狀態。
演員因為觀眾的凝視而存在,恰恰是觀眾的觀看,演員對著觀眾演戲這件事才突顯意義,這不時提醒著觀眾「正在看戲」的狀態,這場戲就是明明白白演給觀眾看的,因而演員說的每句台詞,都在此齣戲佔了極大的份量。這裡的戲劇語言,同時也是當代劇場較少使用的方式:閩南語。
阮劇團為何選擇使用閩南語,語言之於嘉義作為地方根據的意義,這是阮劇團「經典改編」的第五齣戲,用閩南語改編西方經典文本,使戲劇演出更多了一層語言上的親近性,它親近的不是一種主流官方與一般閱讀教育下的國語,而是更貼近日常生活的用語。阮劇團以嘉義作為耕地,汪兆謙作為七年級生的新生代創作者,早在大學時代就已經開始累積劇場創作的經驗,從2003年創團至今,「庶民在地」一直是阮劇團主要的核心,並透過「草草藝術節」、偏鄉演出、《見花開》劇展與「劇本農場」計畫,以此開展出拓展觀眾、培育觀眾、教育劇場的多重策略。從學生劇團慢慢茁壯成一股在地的戲劇力量,而這個以南為基地的劇團,持續用閩南語來創作,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劇場策略。
曾幾何時酬神戲台在今日已不復見或早已失去它的觀眾,我們不再拿著長椅坐在街頭巷尾看野台電影放映或掌中戲的演出,期待演出中場拋擲落下的一元硬幣或糖果,民間野台的戲劇能量甚至早已消失。因此阮劇團作為南部在地的屬於年輕一代經營的現代劇場,對於戲劇語言的選擇產生了一種奇異的並置,因為在《愛錢A恰恰》中,恰恰是在這樣的西方經典改編成閩南語的置換中,我們看到現代劇場將年老的與年少的觀眾,一起拉到了劇場的黑盒子,而不需要用任何現代性的華麗詞彙與斷裂敘事來吸引觀眾入堂,使用的是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聽見的閩南語。劇場如何在地化、日常生活如何真正和劇場產生連結,或許在阮劇團長期關注的所謂的庶民的劇場,在《愛錢A恰恰》的觀眾群中已然實踐。
《愛錢A恰恰》
演出|阮劇團
時間|2015/11/07 13:30
地點|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實驗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