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交過後的失落《懺情夜》
9月
05
2012
懺情夜(臺北藝術節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633次瀏覽
吳政翰

2012/09/02 14:30

臺北藝術節這次邀請了威爾斯雪曼(Sherman Cymru)劇團,演出去年在愛丁堡藝術節大放異彩的《懺情夜》(Tribe),英文劇名Tribe本意為「部落族群」,即點明了本劇所欲觀照的兩層族群議題,一是英格蘭和威爾斯,另一是異性戀和同性戀,而本劇中的諸位角色所集結而成的小團體,即是代表著此權力天平較為弱勢的那一端。雖然中西文化有異,但孤獨和寂寞這國際共通的語言無須經過翻譯,觀眾便可以清楚明瞭。然而,一齣探討認同而又哀悼自我的戲是很不好處理的,因為總冒著遊走在自憐自艾邊緣的危險,如果一不小心,戲劇的層次就會變得單一刻板,浸溺在怎麼也逃不離的悲情裡。

故事的主角威爾斯詩人安奈林,離鄉背井至倫敦發展卻不得志,回到故鄉以後與好友們重聚,這一往一返的移動過程,反覆地以不同形式在地域、人際、自我等方面出現,室內和室外更迭,現實與虛幻交錯,使劇中的場景宛如電影鏡頭般不斷地切換;在這過程中,主角安奈林不停在日常對話以及獨白囈語之間進出,本身不僅是劇中事件的參與者,同時也是敘事者/觀察者/窺視者。角色們徘徊於看似華麗的生活圈,但他們的內心卻是無比地空虛寂寞,本來的友誼關係也在年輕弟弟蓋文闖入後,衝突逐漸引爆。

導演和舞台設計以相當簡潔而有力的方式,表現了劇中反覆的移動。舞台十分簡單,就是由小酒櫃、沙發和幾樣小道具擺設而成的客廳,所有場景皆在這個空間裡發生,沒有任何換景,純以台詞和演員的表演來表達。從某個角度來看,角色穿梭流連於各個地方,事實上一直都只在原地打轉,移動從未發生。因此,導演將寂寞的概念空間化,這看似不停轉換而從未變動的客廳,體現了角色極力想要擺脫卻又揮之不去的內心寂寞。

戲裡情慾的影子無所不在,除了在諸角色的血液裡蠢蠢欲動外,更橫流在語言之中。為了暫時緩解寂寞,劇中角色飲酒、吸毒、大聊各類性愛、搜尋獵物,國族認同的議題看似只有輕描淡寫,未直接觸及政治,然而,這自我認同的哀愁其實早已滲入角色的身體和內心,藉由肉身和語言體現。其中,語言的直白又比身體的袒露來得更赤裸。這些角色擁抱性愛,安奈林甚至提出了「雜交的詩學」(Poetics of Promiscuity),而換個角度來說,語言和文化又何嘗不是一種形式上的雜交(英語尤其是)?角色們操著威爾斯語又混入英語,從語言的性質來調侃英語文化,辯證兩地文化的異與同。主角安奈林時而與朋友們直白對話,時而自己吟誦史詩甚至入樂歌唱,不但使語言呈現一種詩文和口白夾雜的狀態,同時也藉由詩文抒懷,對照赤裸口白所表露的現況並且逃離現實。於此可見,劇中語言本身是若即又若離,表面上辛辣直接但實際上隱晦曲折。是故,在這個角色們對寂寞的喃喃/男男自語的孤立世界裡,我們不僅看見了「雜交的詩學」,亦聽到了一種「詩學的雜交」。

然而,這些角色的整段旅程下來,寂寞的氣味似乎多到了滿溢的地步,行動和節奏漸形單調、拖沓,戲走到最後,已被困在多愁善感的死水裡,難以流動。當主角大聲斥責其他角色「你們好無聊,你們真是太無聊!」,一方面點破這些角色「無聊」的生活景況和消極頹靡的生活態度,另一方面,彷彿也隱隱道出我對於本劇停滯不前的失落心聲。我隨著幕落之後而來的悵然落失,究竟是寂寞的高潮,抑或是對寂寞的難耐,又或者是兩者交雜過後的感覺?

《懺情夜》

演出|威爾斯雪曼劇院X威爾斯民族劇團
時間|
地點|台北中山堂中正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全劇最精彩的,是導演的手法,其將單一的場景(只有沙發客廳、酒櫃及階梯平台),化為劇中發生的各個室內外場域,並配合背景音樂、歌曲及燈光的變換,相當流暢、情緒精確地連接一段又一段的劇情。當然,演員的表現也不差。(謝東寧)
9月
03
2012
或許,正如導演徐堰鈴說的,「這齣劇用幽默與溫柔,道出台灣原民日常生活困境」,而劇中吐露的一段心聲幾乎可視為劇作要旨,「原住民的問題,你不用笑話的方式講,平地人不會聽」,這就不難理解整齣戲劇運用華語干預、擬仿的方式,形成某種型態的殖民學舌(colonial mimicry),用來迫使主流社會正視弱勢族裔的手段。
4月
25
2024
整體而論,《台北大空襲》的表演與音樂,導演的場面調度與節奏掌握,都有不錯的表現,作品的娛樂性,在觀眾的熱烈反應中得到印證,也再次確認音樂劇在本地表演藝術領域中的優勢與潛力。只是,如果創作者的目的是邀請觀眾,重回歷史現場,親身感受個人在空襲期間的生存困境與意識掙扎,我以為還有努力空間。
4月
22
2024
「眷村」在導演手中,不僅僅呈現了往往被理解為封閉的一面,這個看似封閉的限制卻反向成為導演手中創造劇場經驗的元素,有效地將現實轉為美學,成為當晚演出最令人眼睛一亮的表現,頗有前衛劇場的能量,也是近些年看到劇場創作者中,最紮實且絲毫無法遮掩對劇場形式的才華與熱愛的新銳導演。
4月
22
2024
即便創作者很明白地點名熱戰的軍工複合體、操弄代理人戰爭的幕後黑手等,當我們面對霸權,就一股熱地迎合與慾望的積極投射。若我們像悲劇人物般拿不到自身的主導權,那「反戰」到底要向誰提出呼聲,又有誰又會聽見反對的訴求?
4月
16
2024
《裂縫 — 斷面記憶》難能可貴在此刻提出一個戰爭的想像空間,一個詩人對戰爭文本的閱讀與重新組裝,具象化為聲與光、人與詩、風與土地的行動劇場,從城市邊緣發出薄刃之光。
4月
16
2024
由於沒有衝破這層不對稱性的意志,一種作為「帝國好學生」的、被殖民者以壓抑自己為榮的奇怪感傷,瀰漫在四個晚上。最終凝結成洪廣冀導讀鹿野忠雄的結語:只有帝國的基礎設施,才能讓科學家產生大尺度的見解。或許這話另有深意,但聽起來實在很接近「帝國除了殖民侵略之外,還是留下了一些學術貢獻」。這種鄉愿的態度,在前身為台北帝大的台大校園裡,尤其是在前身為南進基地、對於帝國主義有很強的依賴性、對於「次帝國」有強烈慾望的台灣,是很糟糕的。
4月
15
2024
戲中也大量使用身體的元素來表達情感和意境。比起一般的戲劇用台詞來推進劇情,導演嘗試加入了不同的手法來幻化具體的事實。像是當兄弟中的哥哥為了自己所處的陣營游擊隊著想,開槍射殺敵對勢力政府軍的軍官時,呈現死亡的方式是幽魂將紅色的顏料塗抹在軍官臉上
4月
15
2024
《Let Me Fly》的音樂風格,則帶觀眾回到追月時期美國歌舞劇、歌舞電影的歡快情境,不時穿插抒情旋律作為內在抒發,調性契合此劇深刻真摯、但不過度沉重的劇本設定。
4月
12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