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紋理,普世詩歌《魂顛記─臺灣在地魔幻事件》
12月
22
2020
魂顛記-臺灣在地魔幻事件(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488次瀏覽

許仁豪(2020年度駐站評論人)


這是衛武營第一檔自製節目,作為今年度「高雄雄厲害」系列之一,節目內容取自在地素材那是自然。去年起同系列節目,比如《高雄大王》,多半以記錄或跨界劇場形式,探索在地文史脈絡或社會肌理樣貌,《魂顛記─臺灣在地魔幻事件》(簡稱《魂顛記》)不同,回到劇場最古老的說故事傳統,以將近四小時的長度,完成了一個詩意飽滿、又哀艷又嬉謔的敘事劇場。

演出改編自謝鑫佑的小說《五囝仙偷走的秘密》,從小說到劇場,筆者實是背後的「媒人婆」,其中有著殊勝因緣,畢竟故事取材地方─覆鼎金─與筆者生命經驗有骨肉地緣關係,在小說導讀裡已經詳細說明,在此不再贅述。【1】促成之後,筆者便再無參與任何製作過程,時序過了兩年,走進劇場已是首演,一半欣喜,想看見夢中的故鄉在舞台上如何具像展現;一半心驚,畢竟鑫佑的小說情節曲折繚繞,人物繁多複雜。小說作為文字的藝術,百轉千迴的敘事,在劇場改編過程,往往成為編導的障礙,再加上在地文史的歷史包袱,以文字可以輕易展開的紀實與虛構辯證,在劇場媒介裡該怎麼玩?不走當代實驗性強的「真實劇場」(theatre of the real)【2】路線,回到敘事劇場的老傳統裡,這挑戰可不小。

編導周慧玲選擇了一個詩意的意象劇場手法,將小說裡富有感官動員能力的元素萃取出來,轉化為劇場的視聽效果,以此為審美框架,定礎了長達四小時的演出,比如紅裙與繡圖、人與偶、祭壇與科儀、歌謠與誦詩、雨傘與螢火蟲等等。

紅色

舞台整體以湖水綠為主,籠罩在偏暗黃的燈光,幽玄低鳴的音樂幫襯,像是罩了一層薄紗的夢境。公墓與居家的設計不採用寫實之景,而以半弧形溜滑梯形態表意,一個滑動便是換景,小學課桌椅疊成了群墓,童話的魔幻感營造原著裡生死相鄰的中陰感。在這水墨感的幻境裡,絳紅色元素便顯得十分搶眼。這紅是漢民族審美文化裡的「絳赤朱丹紅」,紅的風風火火,紅的鮮嫩欲滴,那是生命的禮讚,以及節慶的歡騰,屬於團圓喜慶與盛世氣派的。在戲裡,那是諸位母親共同的紅裙子,黃淑華、唐麗芳、林秀英、徐玉鳳都穿著醒目的紅裙子,而徐玉鳳長年手工刺繡,以紋飾理,藏天機於無形,在卷軸錦繡上繡滿了覆鼎金自古以來的祕密。她初登場,絳紅錦繡隨步伐緩緩展開,自桌面延展至地下,在右舞台淌成了一條生命之河,紅火朝天,瀲灩奪目。紅裙子跟繡圖的意象彼此連結,交織指涉,示意廟會慶典對天道勇健的崇敬,又象徵生生不息的母系圖騰。但在情節敘事裡,這些承載繁衍生命願力的母親,卻又都承受著不同程度的親子問題。

主角王勝邦(林子恆飾)的妻子黃淑華一直活在喪子之痛,不可自拔,她鎮日以淚洗面,無法分別虛實,以為兒子王勝任還活著,活著卻如同死去,生活無法自理,必須王勝邦每日為其擦拭身體,王勝邦每每將其放置床上,一襲拖地紅長裙從床上綿延開來,垂落滿場。徐堰鈴在舞台上借力裙襬,用身體的律動演出了一段動人的思子妄想,當她緩緩在上舞台滑梯前行,人與紅裙共舞,長成一體,那是生之慾念與死之趨力,交纏不休,存活之人與已死之人,無法兩忘,過度思念下,形成的共生體。

從思子的淑華出發,徐堰鈴分飾了喪子的唐麗芳,把兒子過繼給自己手足的林秀英(孫宏軍之母),還有靜默繡圖的徐玉鳳(洪嘉枝之母)。而這三母更像是黃淑華的分靈,王勝邦每每在她們身上瞥見前妻的影子,也一再遭逢己身不可超越之創傷。在上半場,思子過痛的王勝邦已經和淑華離婚,他從台北學校自願請調到覆鼎金一代的鼎金國小任教,遠離傷心地,到異鄉療傷。到異地任教後才發現,此處人文地貌殊異,自明清一代便起的群墓疊葬風俗,讓覆鼎金地區生人與活人比鄰而居,許多人依靠喪葬行業而活,然而縣市合併後的雙湖公園開發計畫,讓此處面臨拆遷問題。王勝邦開始家庭訪問的行程,試圖重新安置學校孩童學籍,在這過程他遇見了五個家庭還有兩個市政府的訪問員。訪問員溫文仲(呂名堯飾)暗戀唐麗芳,在唐麗芳喪子後,編織謊言,說服她吳子淳是送走的兒子,吳子淳其實是養鴨人家吳木山的兒子,這戶人家長時間活在爺爺吳通巨大的父系陰影下,吳木山是被父權去勢的兒子,無法活出父親的尊嚴,而吳子淳因此發展出與動物溝通的能力,以鴨喻人,每每歪斜著頭仰望天空之時,便能讀出藏在表象下的人情世故。唐麗芳送吳子淳新衣一景,以紙衣喻壽衣,吳子淳緊拉一隻玩具鴨子,人與獸,生與死,有情與無情眾生,在這個戲謔的場景裡,開展辯證。意象的使用嵌合情節敘事,這是演出的特出之處,故事敘述不盡的言外之意,藏在那些道具物件的意象深處,而演員的肢體與聲音,游走在寫實與風格化之間,把意象的作用透過表演,提煉出來。

人與偶

演員都一人分飾多角,但這多角之間卻又彼此互涉,交織出層疊意涵。徐堰鈴分飾諸位母親,以紅色貫穿劇中母親諸角,象徵地母精神與殘酷生命搏鬥的意象;此外,飾演小孩的演員也都一人分飾多角,更值得注意的人與偶的使用安排。

小說裡的五囝仙分別是洪嘉枝(由劉毓真及徐堰鈴分別操偶飾演)、吳子淳(李梓揚飾)、孫宏軍(韋以丞飾)、梁育廷(呂名堯飾)與郭韋瑄(大甜飾),他們都是覆鼎金一代的孩童,出身自不一樣的畸零家庭,但各自被賦予了異稟的能力。王勝邦在家訪過程,一一結識他們,或許出於喪子之痛的心理補償作用,他把五個孩子都當成己身所出一樣疼愛,帶著他們到拆遷前的公墓寫生,有留住美好能力的洪嘉枝用一隻巧筆,將他們一同畫進了寫生之中,時間讓景物全非,但畫永恆了當下,留住了人世記憶。在家訪的過程,危機同時步步逼近,拆遷的事攪動了原先與世無爭的邊緣社區,里長郭科星(郭韋瑄之父,韋以丞飾)奔走,試圖說服保安宮董事洪啟松(洪嘉枝之父)表態,但洪啟松八面玲瓏,見風轉舵,一場忙接電話的場景讓觀眾看明白,這是一個典型的地方宮廟角頭人物,地方信仰中心即是政治經濟力量的核心,洪啟松運籌帷幄,一面安撫鄰里抗議聲音,一面與高層合作,夢想著雙湖公園的開發,帶來保安宮的觀光財。就在拆遷抗爭來到高潮之際,道德院裡的江宛容(梁育廷之母)突然消失了,在小說裡這是紀實滑向虛構的時分。

江宛容的消失引出了徐玉鳳的繡圖,歷史與神話自此展開岔路,天機藏在民間自古流傳的神祕工藝裡,引爆危機事件,拆遷之事終究發生,澆鼎預言最後來到,天降大雨,水漫覆鼎金,淹沒人間苦難,但現實卻似乎無路可出。在小說裡王勝邦沒能直面衝突,又請調離開,但他心思懸念五個孩子,於是登上巴士想返回覆鼎金一探究竟,在巴士上他做了一個夢,夢醒了他接到前妻淑華的電話,車已至台北,原來他的兒子王聖任沒死,已經小學二年級,他返回甜蜜的家庭生活,最後子孫滿堂,覆鼎金的遭遇恍若隔世,似曾相識,又未曾發生。小說透過敘事打開虛實邊界,寄託面對都更暴力的微言大義。

戲劇則以場面調度以及多層次的表演設計處理生死虛實的問題。在一層覆裹一層的表過程演裡,幻覺剝落,真假難辨,引動生死交替之間,人情義理的諸種議題。江宛容消失,眾人傷心焦慮,四處尋人,洪嘉枝帶著老師與四位孩童,來到母親徐玉鳳居所,徐玉鳳以錦繡示眾,指引迷津。驚嘆之餘,王勝邦恍若見到黃淑華魂歸來兮,降靈徐玉鳳之身,在天機轉化現實的片刻,徐堰鈴的表演從「洪嘉枝」的偶、到「徐玉鳳」的人、漸漸過渡到「黃淑華」的魂,這是《魂顛記》自小說的敘事脫胎換骨,嘗試找到作品自身生命之處:小說透過情節敘事安排,處理虛實、生死、記憶、人我、慾念以及超脫等議題,在《魂顛記》裡,則是直接透過劇場媒介的「扮演性」特質,以多層次的表演技術操演,讓人、偶、魂,三位一體,在扮演與越界之中,從官能感受上,直接體悟上述的抽象議題與概念。林子恆牽手徐堰鈴,王勝邦看著徐玉鳳漸漸化身黃淑華,兩人緩步位移,一個轉身,覆鼎金的風景暈開,成了時間的蟲洞,景物隱去,在逐漸暗下的舞台深處,射出了光亮,那像是隧道盡頭深處,逐漸明朗起來的未抵之處,但走近了,才發現放逐自我之人似乎未曾離開,黃淑華與兒子王聖任依舊在燈火闌珊處,不曾瘋狂,未曾死去,王聖任已經長成了國小二年級的孩童,只是他的身體已經停止長大(這邊由劉毓真操偶飾演)。

戲劇自此進入第二環節〈水中撈月〉,顧名思義,接下來看似美滿的家庭生活,實是「水中之月」,編導周慧玲在此安排原先扮演五子的演員,以人偶共演的方式,扮演王勝邦返回台北後,後續生出的四個孩子,他們分別是王鴻俊、王薇玄、王裕汀、及王智村,上半場的五子與下半場的五子,透過人偶並共演,而成一體,形成虛實辯證,但孰實孰虛?如果第一場是〈鏡中訪山〉,那鏡中山的覆鼎金五子,與水中月的王氏手足,孰真孰假?王勝邦是否真的喪子?又是否真的去過了覆鼎金?記憶與謊言交纏生滅,這虛實真假之間,究竟怎樣,如何了得?恐怕是王勝邦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了。

魂顛記-臺灣在地魔幻事件(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提供)

祭壇與科儀

〈水中撈月〉到了尾聲,王勝邦已經成了八十歲的老翁,四個孩子如今已經長成,女兒即將出嫁,子孫滿堂,和樂融融,這該是人生至善境界,只是不曾老去的淑華與不曾長大的聖任,似乎暗示著時間早已停止,這一切不過是王勝邦的黃梁一夢,他可會清醒?又該何去何從?我們來到了第三部分的〈問鬼神〉,王勝邦從金獅湖底醒來,身邊躺著死去的四子,每個人頭上一個陶罐,但裡頭水是空的,在第一場裡,小孩曾經明言,這是上古自蔦松文明以來的傳說,當時的活人會睡在死去之人身邊,將其打扮,與其歌舞,以歡騰的方式慶祝死亡,陶罐裡的水確保死去之人的精神自由,得以進出生死兩界。王勝邦醒來,他必須喚醒四子的亡靈,於是他又返身覆鼎金的保安宮,與請調教書時的鄉親重逢,只是這次重返,玄之又玄,王勝邦究竟是去過覆鼎金的,里長等人已經老去,但依舊年輕的王勝邦卻發現,自己心所懸念的五子根本不曾存在,此時道德院正準備開壇作法,鬼神之事攪動陰陽分界,流水浮燈承載著對死者無法忘卻的思念,徐玉鳳化身尼師,指引著王勝邦去到湖心中央,跨越陰陽,才能超渡亡魂,而自己也才能越過思念傷痛,返身重生。整個演出至此,陰陽、生死交叉辯證的情節算是明白了。小說最後,史實與神話交織書寫,記憶與遺忘穿插進行,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對我而言,編導周慧玲處理陰陽的戲劇手法,最令人激賞的是立體化江宛容的角色。在原來的敘事,小說家是微言大義的旁觀者,江宛容不過是道德院裡,日夜抄經道友何幼花(大甜飾)的女兒,她自小不會言語,但卻生來愛吃油墨,因此吃進了天下書報的所有知識與智慧,她在道德院聽經聞道,即使看似瘋狂,卻已是半仙體質,最後羽化成仙,成了小說家寄託超脫願望的神格化人物。而在《魂顛記》裡,江宛容成了穿梭劇情內外的說書巫女,她穿越故事三個層次的虛實,在王勝邦還沒離婚的台北生活時,她是同一國小的教務主任;在〈鏡中訪山〉的覆鼎金,她是道德院的奇女子江宛容;在〈水中撈月〉的家庭生活裡,她是來訪的碧池國小教務主任;最後到了〈問鬼神〉,她是道長江婉蓉,與徐玉鳳一同施法,啟動陰陽之輪,越過生死交界,讓天機再轉。

江宛容一開始便是直面觀眾的說書人,她對著觀眾訴說王勝邦一家的怪事,表示不解;但在出入王勝邦的夢境之間,她又操演科儀,牽動舞台上的虛實變化。三個江宛容都由吳維緯飾演,她亦莊亦諧、似瘋非瘋,自然掌握出戲入戲的節奏,一下子把觀眾逗得樂不可支,一下子又嚴肅地讓人如墜五里迷霧,不知今世何世,到底那人偶之間「音容宛在」的暗語,是寫實的尷尬台詞,還是現實的天機奧秘?令人費解。又或許這費解之處,如同劇末兩位女法師,透過自編的儀式,還有難懂的古語(古閩南語?),連珠炮說了一大串場上人物前世今生的因緣,奧語天言本是難懂,後面這邊形式上戲謔又詩意,雖有快感,但觀者難免疑惑,是不是為了塞進小說裡,不停岔出衍生的次要情節,讓語言凌駕了情感,人物開始混淆難以辨識,從江宛容到道長江婉蓉的過程,藏在儀式中的講古唱詞,但唱詞玄妙難懂,使得演出顯得拖沓而遲滯,與上半場流暢而詩意飽滿的完成度有明顯的落差。戲劇想從小說脫胎,長出生命,但卻又與其中情節纏繞不止,無法去蕪存菁,到了〈問鬼神〉一場,已經顯得凌亂倉促。

傳統與創生

在原著裡,五子都出身父權失靈的家庭,功能分崩離析,養出畸零兒,但天道不滅,賦予他們各自超凡的能力,畸零兒身世牽繫著高雄自古以來,從瀉湖狀態演變而來的水文歷史,孩童身上的超能力,寄託著留存消失歷史的願力。

在演出裡,這些家庭分別是操著南京話的外省吳通養鴨人家,一口道地南部台語的本省宮廟董事洪啟松一家(吳通與洪啟松皆為吳世偉飾),還有靠撿骨為生的客家林秀英一家,只差原住民的角色,不然這五囝仙就具象了當代台灣,文化主體建構工程裡的四大族群。《魂顛記》從小說在地文史的脈絡偏航,將故事演示成一則臺灣群體寓言,畸零兒以多元族群背景,融合成一個當代台灣的孩童意象,設計遙相呼應吳濁流《亞細亞的孤兒》的台灣寓意,訴說著台灣在現代性的歷史進程裡,與其文化母體,岔開道路,歷經不同政經統治力量,或暴力摧毀,或文明再生,所留下的歷史創傷。

然而在資本主義現代性開展的全球過程裡,貪婪的慾念即是創傷的根源,如同故事裡指涉的都市開發計畫,資本掠奪生活空間,在當代快速全球化的生活裡,大資本摧毀鄉土地貌,蒼海桑田,無須遠遊,都市樣貌的變遷即是鄉愁。本土的意義如何臺灣,怎麼改寫?《五囝仙偷走的秘密》讓孩童的通天本領,引導王勝邦歸回本位,活成那個留住美好的內在小孩,五子在澆鼎的覆鼎金,看大水封存記憶,毀滅的瞬間,即是至美的展現;小說以詩學正義哀悼已然失去的美好,但戲劇《魂顛記》卻演示了一個再生之法。

在現代性的無根社會裡,我們思鄉,欲求本土,那是鄉愁的召喚,在西化、現代化過程裡,成為自己的渴望。而在成為自己的過程裡,危險的是把他人的面具當成新生的自己,或是不忍對已死的親人告別,抱屍而活,化成了時間裡的標本。《魂顛記》演示眾生百態,在人、偶、魂的流轉表演之間,啟動記憶與遺忘的辯證,敲開過去與未來的時間蟲洞,演員在多層反覆的扮演裡,尋找自己,安置認同,最終以藝術創生之力,改寫現實,超渡歷史,藝術的情動力讓人物告別,又讓人物復活。王勝邦,離開再返回,在天女巫言的引渡之後,他終究返身湖底,發現自己就是已經死去的兒子王聖任。父子終究同體,以成大悲,穿越陰陽後,乘願再來,這是編導周慧玲,以女性巫言,改寫宗法傳統當中,子承父志的做法。《魂顛記》突出了小說中所有女性人物,以徐堰鈴一人分飾多角的諸位母親,還有吳維緯分飾的三個江宛容最為搶眼。喪子哀痛的母親原型,最終讓渡給瘋言瘋語的女巫乩身,這是編導周慧玲的「女書」,以巫言的陰性展演,鬆動陽性信史書寫的權威,讓不曾在宗法制度家族史裡,佔據主體位置的女人,從邊緣浮現,半神半仙亦半聖,不儒不道不全賢,傳統在創生裡復活,繁衍香火的意義已然改寫,這是《魂顛記》在地魔幻的文化改寫新意。

從《五囝仙偷走的秘密》到《魂顛記》,筆者見證了家鄉是異鄉,在地即離散的全球化時代悲劇,一切堅固的都煙消雲散,在變動之中,我們試圖找到曾經在的,完結不了的過去終究再訪,如同幽靈,纏繞不去。不管是《五囝仙偷走的秘密》裡的毀滅超渡,或是《魂顛記》裡的創生復活。此時面對無根漂泊的鄉愁,唯有傾心聆聽已然消失的,才能明白眼前劇烈的變遷。

註釋

1、請見許仁豪:〈神話讓歷史起舞:打開《五囝仙偷走的秘密》的方法〉,收錄於謝鑫佑:《五囝仙偷走的秘密》(台北:時報文化,2019年),頁46-53。

2、最近在英語學術圈興起的名字,用來涵蓋各種打破第四面牆,穿梭在紀實與虛構之間,挑戰「真實」的定義與邊界之諸種戲劇形式,比如紀錄劇場、文獻劇場、引錄劇場等等。請見Carol Martin: Theatre of the Real. London and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13.

《魂顛記─臺灣在地魔幻事件》

演出|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
時間|2020/12/11 19:30
地點|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戲劇院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如此說來,錯綜複雜的戲劇手法,都是為了留存那即將消逝之物。無關輕重之事物越發鮮明,盆栽、緩坡、玩具車、水甕、五子的超能力、不同顏色的衣服,還有我始終追隨的大雨與大水,記憶卻在過程中繼續混淆。與其說這是一段關於建造與拆解、虛實相映的魔幻寫實旅程,倒不如說它在混沌中指向了另一種存在的可能。(白斐嵐)
12月
22
2020
如果逝去的祖先如劇中的「猴子」般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們如何重塑我們的身分?誰會像「小鳥兒」般唱起深沉又響亮的歌聲,把我們的靈魂重新喚醒,擺脫周而復始的詛咒?
7月
25
2024
表演所留有的諸多空隙,讓「遊戲」中大量的關係實踐尚保有一些與「戲劇」的展演論述相抗衡的能量。甚至於當「戲劇」的意義能夠透過身體擴展為對於現實的注視──如雖然身處奇幻的想像,但死亡的現實注定了主角與祖父的失之交臂──時,過去與現在的交替也可以成為解構歷史記憶中認同本質的批判性立場。
7月
19
2024
《清潔日誌 No._____》無疑是一齣具有積極正面的社會戲劇,導演以「類紀實」的手法來呈現這些真實存在於社會的故事,並期許觀眾在觀看時都能夠「感同身受」所有角色的情感與生活。但也正因為這樣的演出方式,使觀者在觀看時不免會產生一種蒼白的無力感,究竟經歷過後所喚起的情感能夠改變何種現況?
7月
18
2024
烏犬劇場標榜以劇場創作作為「行動研究」,因此這個演出某種意義,是反映劇團對戰爭的研究思考,一年前即開始著手田調,半年前產出劇本,不斷進行修改;因此文本背後的史實資料相當豐富,即使取其一二稍加揭露改寫都已是現成題材,但烏犬劇場不願直書事件,堅持「戲劇轉化」,以意念、情感去「附身」穿越劇場敘事,刻意淡化事件的因果邏輯。
7月
16
2024
但是,看似符合結構驅動的同時,每個角色的對話動機和內在設定是否足夠自我成立,譬如姐夫的隨和包容度、少女的出櫃意圖,仍有「工具人」的疑慮,可能也使得角色表演不易立體。另外,關於家庭的課題,本屬難解,在此劇本中,現階段除了先揭露,是否還能有所向前邁進之地呢?
7月
11
2024
從《神去不了的世界》來看,作品並非通過再現或讓歷史主體經驗直接訴說戰爭的殘酷,而是試圖讓三位演員在敘事者與親歷者之間來回切換,透過第三人稱在現實時空中描繪故事。另一方面,他們又能隨時成為劇情裡的角色,尋找通往歷史陰影或傷口深淵的幽徑。當敘事者的情緒不斷地游移在「難以言喻、苦不堪言」到「必須述說下去」的糾結當中,從而連結那些幽暗的憂鬱過往。
7月
11
2024
此作品旨在傳達「反常即是日常,失序即是秩序」的理念,試圖證明瘋狂與理性並存。一群自認為正常的精神病患,如警察伸張正義、歌劇院天后般高歌等方式,活在自己的想像泡泡中。這些看似荒誕的行為,實則折射出角色內心的滿足與愉悅,並引發對每個人是否也生活在自己「泡泡」中的深思。
7月
03
2024
只是這也形成《內海城電波》某種詮釋上的矛盾,源於混搭拼貼下的虛構,讓內海城看似台南、卻也不完全是台南——也就是,我們會在內海城看到「所有的」台南,卻不一定是有脈絡的「全面的」台南,甚至有因果倒置的可能。杞人憂天的擔憂是:這會否造成對台南、乃至於「台南400」的認知落差?
6月
2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