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得也好,最好 █ 忘掉——苗栗店仔藝穗節《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
10月
21
2022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王怡方提供/攝影張翎沄)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888次瀏覽

在苗栗市磨咖啡的二樓座席,隔著玻璃窗外的馬路紛嚷,鄭淑芬踏著赤足靜靜上場。她洗練的眼神和端正的姿態,讓人幾乎要忘記她是一個年逾70餘歲,近幾年才接觸表演的半素人。她緩緩而鄭重地向觀眾道出劇場禮儀,卻在最後幾句卡頓、斷裂、無法言語,《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下稱《日落》)於焉展開了她的關懷:失智者。

三位正值風華的年輕舞者簇擁而上,為鄭淑芬溫柔的穿上罩衫和鞋子。她們牽起手共舞,「先左腳」、「摘」、「笑」,這些標示動作的口訣讓這一幕像是一場舞蹈練習,但流轉三人之間的長者欣喜卻遲緩的行動,又提醒著觀眾,台上這場練習課所想要喚醒或尋回的,或許遠比舞蹈要來的更多。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王怡方提供/攝影張翎沄)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王怡方提供/攝影張翎沄)

隨著作品推進,鄭淑芬的節奏逐漸與其他三人抽離。她扔出了一顆球給女孩們,然後忘了遊戲、開始整理盆栽;她喚女孩們來堆積木,然後忘了遊戲、在堆滿垃圾的箱子裏頭翻找自己也不確定要找什麼的什麼。老人與女孩們在《日落》之間不斷錯身的節奏距離,詩意又痛徹地【1】表現出失智者與正常世界之間的時差。

但讓我困惑的是,除了第一個段落巧妙的結合舞蹈練習與失智者試圖重拾生活技能的場景,大多時候我無法清晰地理解舞蹈本身在這部作品的定位。無論其他三名舞者是否正與鄭淑芬(失智者)互動,《日落》都還是為她們編排了一些舞蹈動作。而這些肢體表演在我看來並沒有補述、強調或是延伸出任何東西,我無法明確地釐清它們在這部作品的功能是什麼。

從王怡方《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系列的《重複》【2】到《日落》,目前這個系列創作仍專注在探索失智者與正常社會的關係與斷裂。而從王怡方的演後分享,也不難看出她如何基於生命經驗,而萌發完成這個創作計畫的使命感。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王怡方提供/攝影張翎沄)

但也因此我不禁想問,王怡方作為親身見證失智者從虛弱至凋謝的陪伴者,在她的創作裡有沒有為自己留一個位置,同時對失智者身邊,正經歷另一種失去的照顧者給予一些關照?無論是不是以系列作的形式呈現,我都期待這個創作計畫能同時關注失智者以外,仍在「正常」軸線上的人事物。或許藝術不能為任何人找回已然偏離、迷失的至愛,但至少創作者或觀者或許有機會從中拾得一些吉光片羽以供惋惜——無論是記得的人們、亦或是已忘記的人們。

 

註解:

  1. 在我所觀演場次的演後座談裡,一位觀眾提出了他的生命經驗——有些失智者因為無法清晰分辨身旁的人事物而衍生妄想,出於防衛而對身邊的照顧者或陪伴者出現暴力傾向,對於《日落》以唯美的筆觸描繪失智者,就他而言有些無法諒解。而我做為沒有相關經驗的一般觀眾,《日落》的溫柔質感反而更能襯托創作者內心的不捨與痛楚。但這樣的落差也再一次提醒我們,當作品涉及嚴肅的當代議題的時候,作品如何適切回應與創作者(在同一個議題上)有不同生命經驗的觀者,是何等重要的功課。
  2. 王怡方《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系列的前一部《重複》在今年四月首演於2022艋舺國際舞蹈藝術節;《日落》的首演則是八月在臺北藝穗節。我未能親炙《重複》的演出現場,但從王怡方的親身分享及演出片段來看,應當是一部王怡方親自揣摩失智者狀態的獨舞。《重複》演出介紹可參見:https://www.wantodancefestival.com/22prog/18

《忘了你也忘了我自己:日落》

演出|王怡方
時間|2022/10/15 19:30
地點|More café 磨咖啡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所以,「跳舞的劉奕伶」或「脫口秀的劉奕伶」,孰真,孰假?跳舞的劉奕伶必是真,但脫口秀的劉奕伶難免假,此因寄託脫口秀形式,半實半虛,摻和調劑,無非為了逗鬧觀眾,讓觀眾享受。
7月
21
2024
無論是因為裝置距離遠近驅動了馬達聲響與影像變化,或是從頭到尾隔層繃布觀看如水下夢境的演出,原本極少觀眾的展演所帶出的親密與秘密特質,反顯化成不可親近的幻覺,又因觀眾身體在美術館表演往往有別於制式劇場展演中來得自由,其「不可親近」的感受更加強烈。
7月
17
2024
作品《下一日》不單再次提出實存身體與影像身體的主體辯證,而是藉由影像之後的血肉之軀所散發的真實情感,以及繁複的動作軌跡與鏡頭裡的自我進行對話;同時更藉自導自演的手法,揭示日復一日地投入影像裡的自我是一連串自投羅網的主動行為,而非被迫而為之。
7月
17
2024
「死亡」在不同的記憶片段中彷彿如影隨形,但展現上卻不刻意直面陳述死亡,也沒有過度濃烈的情感呈現。作品傳達的意念反而更多地直指仍活著的人,關於生活、關於遺憾、關於希望、以及想像歸來等,都是身體感官記憶運作下的片段。
7月
12
2024
以筆者臨場的感受上來述說,舞者們如同一位抽象畫家在沒有相框的畫布上揮灑一樣,將名為身體的顏料濺出邊框,時不時地透過眼神或軀幹的介入、穿梭在觀眾原本靜坐的一隅,有意無意地去抹掉第四面牆的存在,定錨沉浸式劇場的標籤與輪廓。
7月
10
2024
而今「春鬥2024」的重啟,鄭宗龍、蘇文琪與王宇光的創作某程度上來說,依舊維持了當年與時代同進退的滾動和企圖心。畢竟自疫情以來,表演藝術的進展早已改頭換面不少,從舞蹈影像所誘發的線上劇場與科技互動藝術、女性主義/平權運動所帶來的意識抬頭、藝術永續的淨零轉型,甚至是實踐研究(Practice-as-Research)的批判性反思,也進而影響了三首作品的選擇與走向
7月
04
2024
當她們面對「台灣唯一以原住民族樂舞與藝術作為基礎專業」的利基時,如何嘗試調和自身的文化慣習與族群刺激,從而通過非原住民的角度去探索、創發原住民族表演藝術的樣態,即是一個頗具張力的辯證課題。事實證明,兩齣舞作《釀 misanga'》和《ina 這樣你還會愛我嗎?》就分別開展兩條實踐路線:「仿效」與「重構」。
6月
27
2024
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6月
26
2024
對於三個迥異的死亡,武康選擇一視同仁,不被政治符碼所束縛,盡力關照每一個逝去的生命與其相會的當下,揣度他者曾經擁有的感受。不管可見與不可見,不管多麼無奈,生與死跨越重重的邊界。
6月
26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