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ck!」幾近崩潰的叫囂,一股來自內心最深處的怒吼,最後一道防線在極盡強烈偽裝與自卑的兩端瓦解,「感情也是歸屬地嗎?」如果孤獨是來自陌生的自己,我連我是誰都已經模糊,甚至失去身份與靈魂的歸屬,那麼我還剩下什麼?是體溫?還是感情?
舞台上展示整面弧形藍天白雲的裝置,半弧形的天幕如會彎曲的手機螢幕,拉寬視覺無限延伸,像極了地球圓形的經緯度與飛行的弧線軌跡。右上舞台大型鐵架則有一塊隨舞台攝像裝置而即時播放的方形投影幕裝置,不投影時則會將畫面轉為有雲朵的天空,好似在整個天際上(天幕),強迫貼上一張相近的貼紙,看起來相似卻不相似(身份混淆)。舞台上奔馳的表演者,看似穿越天際,猶如越過格林威治的天空大玩時間誤差與空間的錯置。
作品從機場這個大型人類轉運站的場域說起。機場是候鳥族的休憩站,也是in/out的大型指揮中心,表演者如脫口秀演員,或說或跳舞,在精準的口白安排與動作切換調度中,呈現自然與不做作的專業演出。表演者在台上滔滔不絕說著自己個人歸屬問題,同時配合舞台裝置的畫面跳接,虛實之間,反映著受資本主義摧殘後的失衡與錯亂的人生價值觀。
錯落在舞台上的還有一座座灰色且舒適富安全感的活動沙發椅、數架供即時投影的攝影機、麥克風、白板、辦公桌、電腦、文件、筆記本、手機、互聯網等等各種具有「溝通」的物件,不斷在舞台上出現。這也意味著溝通、虛擬與記憶將是這齣戲重要的線索與關鍵詞。
李斯特(Falk Richter)大量運用對話文本,來討論、分享甚至質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崩解來自不願面對自我認同的歸屬感。遠距相戀的心靈歸屬、代理孕母孩子的身份歸屬、家人的血緣歸屬、工作的權力歸屬、同性戀的愛情歸屬、性慾需求的身體歸屬等,透過片段而不相連的敘述結構,以錄像的特寫、演員獨白、交纏的身體語言,展現各自獨立的自我表述真情流露、情感的依偎與漠視、需求與距離的拉扯。
每個段落均有強烈的文本展示,卻也犧牲了舞蹈本體的符號意義。從舞蹈觀點而論,《歸屬習題》的肢體語言具有強烈的風格,包括崩塌、摔落、旋轉、抽搐、傾倒、支撐、纏繞等幾乎占滿整場肢體表現。然而,舞蹈與文本之間缺乏關聯性,雖然編舞者黛可(Anouk van Dijk)從舞者與沙發之間發展出極多關係,但多個片段中,口述者與舞者共時進行,抽象的舞蹈動作淪為口述者裝飾性視覺。而口白的地位崇高,在不停堆疊累積的聽覺疲乏,也考驗著非英語系國家的台灣觀眾。
其中一段關於商品品牌、logo標識、身份辨識的問答是一段值得深思的議題。《歸屬習題》由澳洲塊動舞團藝術總監黛可與戲劇導演李斯特共同合作的「舞蹈化劇場」(choreographic theatre)作品。兩人著重舞台上的高度即興演出和指導演出者,以及修改暨有的文本與舞蹈動作,以「共生」的創作模式,產生一種融合肢體語彙與劇本語彙的跨界表演形態(引自節目冊簡介)。然而,這樣的演出形態,卻讓我後方的觀眾氣急敗壞地狂踢椅子與發出不滿的低吼,演出過半場時憤而離席。
根據雷曼(Hans-Thies Lehmann)對「後戲劇劇場」的現象解釋,多焦點的平面式演出形態已是主流,在充斥多元同步進行的聽覺與視覺的舞台,也反映後戲劇劇場現象:並列、共時性與混淆。然而,筆者認為創作者過度依賴口白,讓作品失去想像互文空間,如強迫上一門講述課,沈重的課題雖有價值卻很傷神。
《歸屬習題》
演出|澳洲塊動舞團
時間|2015/11/22 14:45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