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烏帕塔舞蹈劇場在世界各地的巡迴,碧娜.鮑許的作品建立起其全球的經典性。臺灣兩廳院也沒有在這個全球(化)的舞蹈版圖中缺席,包含今年在內,過去18年來,碧娜.鮑許烏帕塔舞蹈劇場六度訪台,包括:1997年《康乃馨》、2000年《交際場》、2007年《熱情馬祖卡》、2011年《水》、2013年《穆勒咖啡館》及《春之祭》,這次的演出則為1989年首演,以義大利西西里的首府巴勒摩(Palermo)為題創作的作品《巴勒摩、巴勒摩(Palermo Palermo)。
過去幾次有機會在臺灣觀賞碧娜.鮑許的作品,總是在劇場帶著滿滿的情緒,如對扭曲的中產身體的恣意訕笑、對咖啡館裡無以名狀的抑鬱悲傷、對舞台源源不絕溢出的狂放。毫無例外地,《巴勒摩、巴勒摩》在幕起時整片垂直牆面應聲而倒的震撼,或如舞台連續的槍聲在赤裸的劇場迴盪,碧娜.鮑許如她所意「作品能否找到理解的觀眾,其實無關緊要…我們不是只是來這裡取悅觀眾,而是不能不挑戰他們。」
在《巴勒摩、巴勒摩》中,碧娜.鮑許以劇場的所有(不)可能性挑戰觀眾。在最怕水與火的劇場大量潑水、放火;在舞者最需要平整空間的舞台上鋪滿碎石塊,在近似垃圾場之中起舞;在傳統往往期待看見舞者優美而精鍊的身體,卻大量暴露身體的「缺陷」、斷裂的線條、亦不跟從現代消費世界光鮮亮麗的青春軀體,再加上難以忍受的情緒、猥瑣,絲襪套頭上、蠟燭點手上、用熨斗烤火腿;缺乏動機的敘事、百無聊賴的日常身體互動,在教堂持續不斷而又千篇一律的鐘聲中,重複再重複。然而這一切雖然看似重複,卻在每一次重複之後,掀起觀眾與舞者更飽滿的情緒。我認為碧娜.鮑許以「揭露」作為她對於身體的詮釋,如同那一面牆,說倒就倒,毫無遲疑,也沒有半點說情。
因而《巴勒摩、巴勒摩》不是再現(representation)、也無意再現巴勒摩,而是巴勒摩必須被毫不扭捏地揭露。觀點因而不在於她如何再現或是敘述西西里的刻板印象(黑手黨?觀光客?無以名狀的荒蕪與寂寥?),而是她以揭露作為方法,直接略過了任何以舞蹈(或是劇場)模仿現實的企圖。
雖然不是再現巴勒摩,但舞者的身體卻當然是巴勒摩的。舞台上的破碎、無助、瘋狂、卑下、躲藏、驕傲與救贖(就算只有一刻、就算是諷刺),也都屬於巴勒摩。但我不是認為,如此一來巴勒摩的身體便與目前身在臺灣的我們無關;只是太快地感覺「巴勒摩就是我們」,以召喚巴勒摩(與世界任何一個地方)所具有的普世性,來呼應全球(化)的觀眾,其實反而輕易迴避而簡化了巴勒摩的歷史、政治,也弱化、抹去了碧娜.鮑許(以及舞蹈劇場)對於西西里身體政治的介入。接近舞作尾聲時,所有舞者在舞台如廢墟般的大地,前後兩列魚貫持蹲、沒有目光低頭行進,如同以極低的姿態祈禱倖存,然後以身體見證(並介入)現實的荒唐。我因此才正要開始認識巴勒摩…
《巴勒摩.巴勒摩》
演出|烏帕塔舞蹈劇場
時間|2015/3/8 14:30
地點|國家戲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