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堆童孺縱行歌,新埤斑白歡游詣——《頭擺頭擺,伯公講》
4月
28
2022
頭擺頭擺,伯公講(不可無料劇場提供/攝影六堆庄頭劇場策展團隊)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2040次瀏覽

曾冠菱(專案評論人)


柳暗花明又一村【1】

六堆,是目前居住在高屏地區的客家區域的統稱,屏東新埤與佳冬屬六堆範圍最南的「左堆」。遼闊的新埤,演出地在大路旁蜿蜒的小巷內,隱身在如常與平常中。直到抵達演出地才有了不同的景象,頗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趣味。

抵達演出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排白色帳篷的市集,每一攤都販賣新埤特色名產,民眾嘴裡叨念著的大多是客家話。促進經濟、消費的市集是如此,演出場域的表演者與觀眾更為如此。從演出反應來看,在地鄉親佔一大部分。


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2】

戲劇演出在新埤開庄伯公廟前廣場,廟正面掛有「福德祠」,是為地方鄉里的土地神祇。廟前面是以鐵皮搭建的拜亭,兩旁各放置木椅,平時提供在地鄉親休息與聚會處,如今這些年齡層跨度從國小至八十幾歲的鄉親換上戲服,穿起表演者身分,演出也從這裡開始。


頭擺頭擺,伯公講(不可無料劇場提供/攝影六堆庄頭劇場策展團隊)

在專業演員徐淳耕的說書開場開始,開基伯公、石頭伯公、頓水伯婆等伯公伯婆在輕快、可愛與熱鬧節奏中,講述先民在水源上的傳說。屏東縣新埤鄉客家歌謠促進會的八音,加上地方民眾齊唱歌謠,為演出奠定類似慶典般歡樂的基調。

先民們嚷嚷著「保衛家園」的同時,他們為了爭取水源地,準備與鄰村打石戰,表演者分別站在舞台區與觀眾席後,形成兩排對立。打石戰除了情節需要外,是讓兩側的表演者互丟客家花布包,由夾在中間的觀眾區拾起,此一舉動讓在地鄉親本就哄鬧的氣氛更為活絡。打石戰時,開基伯公出面調節,正巧當時有位有錢地主欲找一塊風水寶地以庇蔭子孫,開基伯公遂請他鑿井取水造福鄉民。以此故事,欲從水源的重要,延伸到對於先民開墾或日常待人處事皆需飲水思源此一意旨。

四散的表演者與360度的觀看視角中,觀眾們在演出裡隨意走動,自在拍攝正在表演的親友。此外,表演者自選配戴與古裝年代不符、略微顯眼的變色眼鏡,甚至,在較長的停頓(興許是換裝?)中有觀眾逕自到演員休息的廟前拜亭拍照、聊天、與之互動。這一切的組成都讓演出充盈輕鬆、自由與熱鬧。消弭觀看與演出之間壁壘分明的區隔,在戲劇與慶典兩者交錯的形式與氛圍中,不論是演出還是觀眾,皆共同歡樂與參與,作為外地人,依然深受這樣的氛圍渲染。相比戲劇性,更能感受到的是來自地方真切之意,在觀看中滲浸於此。


頭擺頭擺,伯公講(不可無料劇場提供/攝影六堆庄頭劇場)


怡然有餘樂,「方能」勞智慧【3】

正戲結束後,讓我最感興趣的是演後分享。由飾演地主的新埤鄉鄉長林志成主持,加上地方素人演員的分享,使其彷彿是里民大會般,乘著演出後的歡快與感動,鼓舞地方鄉親。再再顯示這一切地方的推動,需要仰賴地方魅力領袖與組織攏聚,地方對於公共,乃至戲劇的參與遂有深厚凝聚。不只是如此,地方素人表演者的投入與演出的完整,展現了演出團隊從進入新埤社區、藝術參與甚至是介入皆為融洽,才能使得演出順利,打動表演者、觀眾(包括作為外地人的我)。

將地方的歷史記憶、先民開墾以藝術的方式傳承給下一代,認真踏實地將文化紮根於此,更重要的是,地方民眾從開始、投入到籌備/觀看演出,這一過程中所深耕的凝聚力與對公共的參與。若藝術節的定位僅是如此,那目標已經達成。在六堆庄頭劇場活動過後,如何持續在這地方上的耕耘與推動,成了至關重要的問題。


頭擺頭擺,伯公講(不可無料劇場提供/攝影康展彰)

然而,若藝術節已不僅滿足於演出製作過程中凝聚的地方感,如同本文開頭提到的市集所展現,藝術節同時以販售屬於新埤當地的特色商品,試圖透過商品讓外地人消費、觸及此地文化等等。如此,對於當日主要由在地民眾組成的觀眾來說,似乎無用武之地。那麼,藝術節服務的對象與觀眾包含誰?而六堆庄頭劇場此一活動,對於地方來說所扮演的角色、效果又是什麼?這些都是日後規劃與策展上值得深入思索的。


註解:

1、取自陶淵明《桃花源記》。
2、取自陶淵明《桃花源詩》,描繪兒童與老者皆歡樂與玩樂此一景象。
3、改寫自陶淵明《桃花源詩》,原本詩句為「怡然有餘樂,于何勞智慧」,道出生活非常快樂、安逸,哪裡需要智慧?為貼近本文意旨,筆者在此更動為「『方能』勞智慧」,在這由鄉長主持之鄉親具有凝聚力、參與、歡樂及遊樂等過程中,反而是更讓筆者進一步覺察到公共參與的路徑。

《頭擺頭擺,伯公講》

演出|不可無料劇場
時間|2022/4/17 15:00
地點|左堆/新埤開庄伯公廟前廣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
從本質上獨腳戲是觀看表演者的發揮,但是在這齣小劇場的實驗劇中,或許應該思索想帶給觀眾的感官經驗為何。戲劇中有諸多詩意、肢體、意象的展演,表演者也努力地帶給了觀眾這些體驗,但仍舊對整體有不明所以的感覺。
11月
04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