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會無期……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Ⅲ》
6月
20
2024
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Ⅲ(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陳建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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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孫玉軒(自由工作者)

「謝謝余雙慶。」演出結束,尚未緩過來之際,心裡浮現這一句話。

人與人之間建立起關係,於是情感有了流動的渠道,但是當摯愛之人離開、逝去時,留下來的人又是如何記掛著對方?余彥芳將對父親的思念轉化成舞蹈,創作出與父親的雙人舞。

垃圾車、呼嘯而過的汽機車引擎聲交錯,充滿日常感的小劇場,一時間竟有站在路邊的錯覺。余彥芳緩緩脫下襯衫,穿上父親的衣服,此時,余彥芳以舞者之姿模擬父親的姿態、動作。皮帶,鑰匙串、鴨舌帽,安全帽,棉被,原先地板上的物件一樣一樣的疊套在余彥芳身上,在重複的路徑與動作中,有關父親的片段也一點一點的從記憶深處浮現,外顯在余彥芳的身體上。除了花生糖和黑松汽水,沒有看見任何一項實物出現在劇場裡,機車、籃球、櫃子、鐵捲門都沒有,只透過語言並不能真的說出一個櫃子、一顆籃球,整個作品像是正在進行戲劇訓練中的無實物練習。燈光下的余彥芳談論爸爸時臉上滿溢著幸福感,創作者引導觀眾打開想像,製造流動,邀請進入同一個時空,從龐雜的生活片段裡剪裁與父親的記憶,沒有囉囉嗦嗦的流水帳,水寫紙上畫的是父親的輪廓,觀眾在余彥芳與父親的關係裡找到自己與親人的連結,從共情引發共鳴。

《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Ⅲ》這是第三度重製,自2019年首演至今,這五年好像經歷了很多的事情,例如疫情、烏俄戰爭,卻又好像一切如常的活著。五年的時間讓余彥芳在段落轉銜有著更從容的拿捏。「請大家回到座位上。」等到觀眾差不多都入座了她便開口說話,光是這個「差不多」到底是多長時間?還有她想問問父親關於有一個成天飛來飛去的女兒這個令人深思的問題後需要多長的沉思再接著說話?真實的浸入與表演的理智之間切換,這是經過無數排練與演出所累積下來的經驗而長出來的能力,表演者能夠在作品中游刃有餘地掌握留白的氣息,一方面讓觀眾翻湧澎湃的情緒得以平復的呼吸,仍然保有作品推進的節奏。


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Ⅲ(臺中國家歌劇院提供/攝影陳建豪)

白布裹身,面對種種情緒撲身襲來的窒息感。余彥芳將肉身拋入巨大的白布中,她與蔣韜的現場演奏這一段是設定好的即興,只是呼吸無法設定,仰賴當下的選擇。追趕、暫離、聆聽、主導,我預判你的預判,但我又不回應你的預判,偶爾我也需要你的陪伴。做為個人如何回應他人、回應外界,客套與熟絡,試探與旁觀,若即若離的拉扯,對於關係的回應隱藏在身體與鋼琴之間,兩者的時間差展現了有趣的關係狀態。

「每個印章背後都有一個名字,每個名字都代表一個身分。」她是創作暨演出的藝術家余彥芳,她是舞者余彥芳,她是許多人的彥芳老師,她更是余雙慶的女兒,我們看見余彥芳的眾多身分在其間轉換。如同舞蹈以不同形式穿梭於作品中。Turn out、contraction源於專業知識的術語,以動作分析模擬父親的體態、動力,始終和歌曲保持平行的搶拍,喬機車時的行雲流水,說話時的斷句、停頓也屬於一種身體的節奏,以及身為表演者切換狀態時身體所散發出的能量場,典型劇場在舞台與觀眾席之間有一道第四面牆,而這類遊走型的演出,第四面牆也跟隨著表演者移動,即使觀眾將余彥芳包圍,第四面牆仍然存在於表演者和觀眾之間,明確的將觀眾與表演者區隔開來。

「我爸爸……」大部分的台詞都是從這三個字開始,「我爸爸有個興趣,叫做載我。」、「我爸爸不喜歡穿有領子的衣服。」、「我爸爸的的肌肉都短短的。」直到最後全息投影打出的影像,終於看見原本只存在余彥芳記憶中的余廣松刻印店示現於眾人眼前,父親的身體彷彿成為時間的速寫。

長長的鏡子因為奔跑產生的空氣流動與吊桿升降過程晃動著,鏡子的晃動影響燈光反射的角度,時而刺眼時而微弱,當我們思念一個人,關於他的一切,恍如昨日,恍若隔世。

《關於消失的幾個提議Ⅲ》

演出|余彥芳
時間|2024/05/26 14:30
地點|臺中國家歌劇院小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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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的時空不停在流逝,對比余彥芳緩慢柔軟的鋪敘回憶,陳武康更像帶觀眾走進一場實驗室,在明確的十一個段落中實驗人們可以如何直面死亡、好好的死。也許直面死亡就像余彥芳將回憶凝結在劇場的當下,在一場關於思念的想像過後,如同舞作中寫在水寫布上的家族史,痕跡終將消失,卻也能數次重複提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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