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表演工作坊
時間:2018/08/25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
文 杜秀娟(專案評論人)
表演工作坊的《外公的咖啡時光》改編自繪本《永恆的咖啡時間》,是一個三代同堂的故事,探討失智症者的生活。由外孫瀚瀚對著觀眾開場,敘述外公失智後的生活;相比魚有七秒的記憶能力,人類繁複的大腦結構,讓我們比較快樂還是不快樂?此劇隱而不顯的社會意圖還有探討照顧者如何因應與自我照護。
瀚瀚母親奔波於職場賺取家計,暑假期間請兒子回來照顧失智的外公。在等待升大學的暑假,瀚瀚全職照顧外公之餘,還要準備排戲與迎新宿營。外公忘記的還有一個兒子,因為創業需要意圖動用父親的存款。外公的記憶雖然逐漸失去,卻念念不忘自己的老婆,只是他不記得她傷病住在醫院裡。戲中有不少回憶的部分,比如外公回憶過往與太太的初識,共享咖啡的休閒生活;面對失能的父親,女兒回憶父親的當年勇。有不少衝突場景,比如女兒在工作與照顧父親之間的衝突;父親曾是她心中的英雄,看著父親逐漸凋零內心的失落等等。瀚瀚則因為生活空間的壓縮而面臨同儕壓力,向母親表達需要卻互相衝撞等等。
咖啡在此劇不僅僅是一個療癒的物件【1】,它是記憶的載體,繫緊著外公與外婆的一絲連結(年輕時老婆會陪他喝咖啡;他要買一杯去看望她,即使忘了她在哪裡),也是自由的象徵(可出家門走走,尤其與『好朋友』瀚瀚一起出門買咖啡)。某天意外之下他自行走出家門而「不見了」之後,全家人開始思考安養院的可能。最後在探訪躺在病床、不會動也不會說話的老婆之後,坐在自己的床沿不語。此時家人聚集(女兒、兒子、外孫),認為照顧者在與失智症賽跑,面臨遙遙無期的情況下,全家要團結起來,「大家一起頂著」。
演員的表現出色,由樊光耀飾演的外公漂浮在沉重的現實與失憶的真空之中,有許多令人傷感的詮釋。范瑞君飾演的瀚瀚母親節奏上拿捏得體。呂名堯飾演的瀚瀚角色表演真實到味,與同學(由李辰翔與李劭婕飾演)彩排「梁祝」的嘻哈橋段風趣討喜,為全劇注入一些青春活力。舞台中間劃分出環形的區塊,讓戲劇轉場流暢;上方懸吊大小不同的方形框架,明喻了記憶如抽屜的多層次,也象徵人類大腦神經細胞的連結與破壞【2】,是優雅的設計。
編劇將失智定調在「不是忘記,只是想不起來」,沖淡失智者與其照顧者的痛苦,在戲劇美感的考量上無可厚非。只是戲劇結尾的處理上過於理想化,令人難以信服。劇評人猜測這是在文類轉換的過程中(由繪本改編成舞台劇),忽略了讀者/觀眾認知程度的差異。原初繪本角色是小孫子,讀者群是小孩與其父母,理想化結局有其年齡層的考量。今將瀚瀚改為二十歲的大學生,且進劇場的觀眾多為成年人,全劇簡化了失智症與照顧者的歷程,有多少觀眾心裡明白,事情沒這麼簡單?
本作品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卻過於平淡,劇評人想以榮格的分析心理學提出另一個編導的問題。榮格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個本我(self),這個本我大於(自)我(ego),連結著個體與潛意識,從個人出生前就存在直到個體死亡,因著生活經驗,個體會與本我產生或深或淺的認識與連結。失智患者雖面臨生活上的失能,但深層的這個本我永遠完滿。劇中所有照顧者,都有跳出角色在一個更高的位置與自我/觀眾對話(比如女兒憶及父親的過去表達憤怒的感受,瀚瀚對魚與人的記憶長短與快樂的提問,王鏡冠飾演的兒子提及為何父親第一個忘記的是他),這樣編導手法能夠塑造角色的厚度。然而外公卻深陷在失智患者的角色裡,無法掙脫。雖然在女兒回憶的場景他重現年輕時的一場演講,面對無法回應的太太他說了「我在這裡等妳,我好寂寞」,卻沒有以主體的立場演/說出自身失智的經驗與感受。也就是說,編導只呈現屬於自我失能的症狀;因為只呈現了外公自我能力的失落,而不見更高靈魂的存在,觀眾無法與之產生共鳴。王爾德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但有些人依然抬頭仰望星空。」這個星空,也就是榮格說的大我,昔在今在永在。即使失智患者似乎遺忘一切,在他深層的靈魂裡,什麼都沒有忘記。這樣的指星之手,才能安慰現實中心力交瘁的照顧者,也才能改變大眾對失智症者的看法。
註釋
1、根據研究,喝咖啡有助於減緩失智。參考台灣名人堂 2018-07-08 《外公的咖啡時光》,TTV 台視官方頻道,轉載在表演工作坊網站,http://www.pwshop.com/show-cht/the-eternal-coffee-time/ (2018/9/1查詢)
2、失智症有許多種,不管是退化性的或者是血管性的失智,都與腦部神經細胞遭受破壞有關。參考台灣失智症協會,認識失智症,http://www.tada2002.org.tw/About/IsntDementia (2018/9/1查詢)
《外公的咖啡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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