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珈琲時光》創作群而言,小津安二郎和侯孝賢電影作品中獨有的日常生活呈現,是他們想要在這個作品展開的形式,特別是電影的長鏡頭技術,能夠讓觀眾留下深刻印象。那劇場是否同樣可以模仿拍攝長鏡頭效果,讓觀眾也有類似的感受?另一方面,在鳴海康平導演的創作理念下,劇場的確可以化成諸多場合。透過劇場諸多元素所變成的各類場合,創作者不能忘記此刻仍是劇場的範疇,作品透過劇場的形式表達創作者的理念,最終還是要保持劇場的獨特性,我想這齣製作是個成功的嘗試。
《珈琲時光》敘述一棟五層樓,時間是跨越1934-2036年間的公寓日常生活。在電影的製作技術中,長鏡頭只是一種運鏡手法,只是高度強調此時此刻的劇場,如果選擇仿效長鏡頭,這時候就勢必出現兩個問題:為何要選取這個形式?以及該如何讓劇場空間變成使用長鏡頭的攝影機?製作團隊選擇用空白的大片舞台,開場後近乎三分鐘沒有聲音的表演。整個劇場空間安靜地進行動態演出,甚至我自己稍微改動觀戲姿勢所發出的些微聲響,都讓我覺得可能足以破壞演出的節奏,讓觀眾彷彿正坐在電影院中觀賞長鏡頭的刻意單調。同時透過快速收掉燈光,加上類似火車運行在鐵軌上的吵雜聲,區隔每段首尾不整全的敘事,電影中的換鏡也能夠清楚地代替至劇場空間。
一開始我承認我對於演員的表演及聲音不是由同一個演員產生,亦即演員的表演是與幕後的聲音搭配相當不耐煩,後來我卻發現這樣多種表現語言的形式,才是這個劇場作品呈現的獨有特徵。尤其這個作品要讓觀眾注意到語言的多種使用的前提,首先需要靠這些演員們強力表演。在這個快速切換各式場景的表演節奏中,演員自由地進入角色詮釋狀態,讓觀眾立即接受這些場景發生的故事,最後才讓我注意到語言的不同之處。
台灣日本共同合作的前提下,應當的「台灣人使用國語,日本人使用日語」被導演打破,甚至專擅京劇的朱安麗使用閩南語,或是日本演員說著國語,在這個製作裡我都覺得相當合理。新鮮事物的咖啡,或後來出現的各式生活產品被引進到台灣後,無論是台灣、日本、中國甚至是韓國,都程度不一的影響彼此。會說台語的日本人,何嘗不能在中國工作?已經講著流暢的日語,還是會被當成朝鮮來的移民?甚至會講京劇腔的台灣人,為何就不會講閩南話?透過場上進行的日常生活,每個段落都可能是1934-2036年的日常片段。一樣的家具擺設,每個住在公寓的住民都可能面臨等垃圾的尷尬、樓上的腳步聲、戶外的施作工程聲等等。不一樣的是,這樣多種語言系統的對話,應該才是更貼近生活的真實。
《珈琲時光》的末段應該被隱藏的幕後聲音來源(由演員飾演)出現在舞台上,原本破碎的敘事再由這些聲音的加入,讓場面更加混亂。每個藝術形式都有它可以呈現的日常生活風格,劇場透過這樣的方法,讓我了解一個真實的日常生活樣貌。至於《珈琲時光》創作群有想要表達什麼?我想就跟觀賞電影一樣,每個人都會有各自的答案。只是唯一能確定的是,劇場跟電影,都能夠各自呈現相異卻同樣精彩的日常生活。
《珈琲時光》
演出|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 × 第七劇場
時間|2018/12/06 20:00
地點|淡水雲門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