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立交響樂團首席指揮伊利亞胡‧殷巴爾本次來台的第二場音樂會,以歌劇大師華格納的藝術歌曲《威森東克之歌》與《崔斯坦與伊索德》的前奏曲與愛之死作為上半場的開場曲目,並邀請旅義聲樂家左涵瀛擔任女高音獨唱。
筆者旅居德國時,每當音樂會曲目排出華格納或是布魯克納的作品時,開場前樂團等待指揮上場的空檔都會有一股不同的特別氛圍,開演後樂團也會格外賣力地演出。然而稍嫌可惜,這場與本地樂團往常的開場,並無什麼特別差異。上半場的魏森東克之歌可以聽出聲樂家對德文字的著墨,對筆者而言,未逮之處則在於並非五首歌曲都下了等重的功夫,開場的〈天使〉明顯比接續的幾首清晰不少,作為聽眾也時常感到聲樂家對於聲音過為保留,與樂團之間的合作也是相互牽絆,並非彼此推波助瀾,感受得出來殷巴爾要求讓樂團不要蓋過歌手,樂團聲響也如同被摀住口鼻的呼喊,音樂多半漂浮且遲遲無法落地,作品中許多樂團的聲部獨奏片段也略顯含糊,久而久之聲樂家也就越趨於哼唱,所呈現顏色陰暗冰冷的聲樂也缺乏變化,與左涵瀛去年於高雄衛武營《杜蘭朵公主》的女主角杜蘭朵,令筆者印象深刻優異演唱大相徑庭。當華格納的作品,樂團與聲樂家皆非往前推送,而是要給不給的把持住,聽者感受想必極不痛快。筆者無法得知樂團與歌手呈現這般呈現,兩者何為先後因果,甚願此一現象是音樂家一時的狀態失常,而非是對藝術歌曲或是德語作品的誤解,認為聲樂家演唱藝術歌曲時,送聲可以不如熱情義大利歌劇一般慷慨。
接續的《崔斯坦與伊索德》前奏曲,大提琴的開頭終於讓開場以來飄忽不定的音樂踩在地上,這段應是上半場中最好的演奏,樂團讓滑進滑出,音樂由淺入深,層層堆疊並再抽絲剝繭,弦樂聲部間的合作,是本場音樂會令筆者印象深刻的片段。很可惜緊接的〈愛之死〉,樂團無法延續前奏曲的的張力,整體演奏充滿不確定感,聲樂家也再度僅以哼唱完成華格納最精彩的篇章。以樂團角度出發,筆者認為北市交的演奏在小聲無法將強音時的張力保持,以致〈愛之死〉當中如海潮一般的音樂堆疊,只要一轉向重新擺盪,所累積的氣氛與音樂也瞬間跟著歸零,殷巴爾以誇張的指揮動作可以換來樂團稍多一點的反應,然而這也使得千呼萬喚等待的和弦解決顯得稍有後繼無力,當中的浪花也堆疊的不甚平均。再觀聲樂家,之所以能懾服觀眾,勢必是演唱本身的感染力與音樂催化的加乘效果,華格納給歌手的音符,其實困難並非以魔笛當中的夜后超高音,或是美聲歌劇蕩氣迴腸的長音著稱,而是聲樂家扎實地唱出每顆音,並與樂團的潮汐一起擺盪,如果僅以半聲演唱,實則有愧於華格納以聲樂與樂團調和的精心設計。
下半場的柴可夫斯基第四號交響曲,演出前的氣氛感受到樂團與多數觀眾明顯的期待感,筆者作為華格納作品的擁護者,替作曲家略感不平。銅管的序奏一出,便顯露出長久以來聲部間不夠平衡的瑕疵,當第一樂章樂團齊奏時,音量近乎是上半場的兩倍。第二樂章是筆者認為本場音樂會樂團最精彩的演出,雖然開頭的木管略顯直硬,但弦樂的回應則充滿了彈性,並非為完美整齊劃一的演奏,但在不確定中彼此聆聽、尋找方向而產生的效果,實則相當動人,雖然這種聽覺中的「蓬鬆感」也隨著音樂越加肯定而降低。第三樂章殷巴爾的速度使用選擇了狂飆的快速,同時也犧牲了幾處團員幾乎跟不上的片段,聽起來早已超出排練以來建立的的期待,以筆者的猜測,或許是希望在音樂會的當下,演奏者仍能對音樂保持耳目一亮的新鮮感。殷巴爾將二三四樂章中間完全無縫接合,一氣呵成演出筆者認為是挺加分的詮釋方式,不但樂團可以時刻保持清醒,音樂間的關聯也更容易被觀眾聽見。
北市交演出的柴可夫斯基終曲,雖然有許多細節可以更要求,但作為音樂會末段的煙火秀,些許失控可能還在被許可的範圍,不過當中筆者還是要對低音管、單簧管、法國號等獨奏片段加以圈點,當近百人的樂團如同野馬狂奔之際,能於馬背上展現特技者實為不可多得,然而能萬眾一心,同時兼具奔放且規矩劃一者,便是管弦樂團的最高境界,也是檯面上樂團需要不斷精進追求之處。
《愛的詠嘆》
演出|臺北市立交響樂團、伊利亞胡・殷巴爾、左涵瀛
時間|2021/10/31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