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佳伶(專案評論人)
《親愛的丑寶貝》是魔梯形體劇場持續在進化發展的戲碼,這次來到2.0的版本,讓媽媽放假去,換上奶爸來當家,劇中最經典的段落,即是功夫女生、魯蛇先生和夢幻少女,三人回到了孩提時刻,見識他們的小小身軀乘載大大夢想。文末嘗試用八〇年代台灣的經典短片《兒子的大玩偶》加入討論,讓我們對小丑與戲偶的想像,更加立體而鮮明,擴充對戲劇的觀察與認識。
《親愛的丑寶貝》中三組偏向物件偶的人物,這個物件加上偶的造型,不太等同於以物件為偶的概念,對我來說比較像是「以自身為偶」,一組偶的形象是,一部娃娃車再加上一個套頭的人物,像人把頭塞進車內,也像是讓露臉的角色穿戴上物件,這組裝置基本上是人偶裝的範疇,只是穿上身的不再是近似於人的形象,試著回想一下,同樣是魔梯劇場的作品《完美旅行》之中出現有薑餅人偶,偶裝的臉開啟了一扇窗,好讓演員的臉可以露出,我們可依照日常的看戲經驗,根據演員表情結合肢體,及綜合釋放出的訊息,判斷出在人偶內裡的身體,是在稍嫌溫暖的冬日狀態,還是正在夏天日正當中的汗如雨下,當然這個身體也會受到人偶裝的制約,不再靈活自如,而是身體必須要配合這個附加物,找出可以連動的行為方式。
在丑寶貝的娃娃車裝置裡,身體也是受到限制的,現實經驗中的車不會在天上飛,必須貼近地面才有辦法行動,演員身體於是被束縛在蹲坐的狀態下,再加上套頭露臉的形式面向觀眾,喜感與逗趣都凝聚在這個侷促的身體裡,如果說我們看到喜劇人物易於心生歡喜的原因,是由於那個身體異於日常表現,以誇張化、表現性的技藝觸動觀眾的心,那丑寶貝的偶,就是以相較來說收束內斂的舉動,在連結與觀者的關係。
親愛的丑寶貝2.0 奶爸當家(魔梯形體劇場提供/攝影林政億)
丑寶貝的偶還提出了另種關於「身體視覺幻術」的觀照,在上述歷程中,除了演員直面觀眾的臉,那身體的其他部份呢?其他部分是以黑衣人的穿著融入背景,卻又要即時地操縱另一個指代的身體,這個嬰孩形象的身體偶,代替的是演員們已長大成人的軀體,如果以純視覺的感官來說明,我們會驚喜於嬰孩偶身的自動性,它由一雙我們看不清的黑色魔手所操縱,自行活靈活現地動作起來,但對我來說最魔幻之處在於,這個裝置將同一個身體,切分為不同地兩種運動方式,嬰孩的臉是由大人角色的臉所重疊,基於一種主動性的演示,他導引出偶的主要性格特色,而那個黑衣人的身體,卻要以最無差別、最隱密的動作去操作偶身,雖然說這種控制也基於精密的演員思慮,但就觀眾而言,那是難以分辨出這個隱蔽身體的差異性的。舉例一則淺顯的比擬,民俗藝陣中的「老背少」有著相似的概念,演員的身體扮演的是自己,但又同時不是自己,他必須要兼具年長者與年少者兩種身體的表現性,丑寶貝的偶則是以嬰孩偶身,及角色的頭與臉,相互指稱代理彼此的身體,並特異於黑衣人的表現。
回到《兒子的大玩偶》電影,為什麼我對劇中的小丑會有「以身體為偶」的想像?玩偶爸爸實際上是一個看板工,在穿上小丑妝容與看板,進入到他的街道表演場域後,由於拘謹自卑的個性,他的身體愈發委靡不振與靜默,絲毫沒有引人注目的表演能力,唯有面對他的兒子,才會顯露從容與風趣的一面,他在同一個小丑裝裡,裝載了截然不同的兩種身體形象,一個是限縮的,另一是回復自我的,並不是小丑裝扮賦予角色悲喜,而是身體形象促成觀眾的聯想,在《親愛的丑寶貝》中也有同樣基於以身體為器的構成。創作目的迥異的電影與戲劇表現上,希望能粗略地歸結出一個能交互指涉的空間。
《親愛的丑寶貝2.0:奶爸當家》
演出|魔梯形體劇場
時間|2023/04/08 14:30
地點|文山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