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與無能的觀看《睇.女》
5月
08
2023
睇.女(曉劇場提供/攝影蔡之凡)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938次瀏覽

文 陳佳伶(專案評論人)

《睇.女》(Bird-Watching)是艋舺國際舞蹈節,國際交流單元中一檔二十五分鐘的演出,由香港女性編舞家所創作。劇場門甫開啟,觀眾魚貫入場,從遊走的視線中,可瞥見燈光未明的舞台中央,佇立著一尊雕塑,在舞台頂端曳下漏斗狀的遮罩物,此血紅物件的尖端處攫取住人形裸像的頭部,我們忖度著該以什麼距離面對它,在遠端目光下,可遙想映照出古典人體雕像的理想典型,充滿均質勻稱與穠纖合度的飽滿輪廓線,唯一缺憾的就是這座人型不包含掌握心智的頭顱,獨留裸露的軀幹供人凝望。

節目開演眼前更為明朗,人形忽而動作了起來,清晰地覺察到這是活生生的肉體,不是無機質的雕塑,更不是由人工智慧所操作的機器,這具裸身袒露的極為徹底,未有絲毫地衣物遮蔽,全然坦蕩地回到身體的原生狀態,膚色、毛髮、外顯器官等全都一覽無遺,以手部為主的動作持續著,張牙舞爪即是在形容此刻狀態,這具無頭人張揚著他奇異的手勢,雖看不見口部如果有的話應也是血盆大口,沒有腦袋的身體是否更不受控制,或是它生成了屬於塊狀形體的自我意志,而我們不自知,有時它也自我獸化,呈現四足跪姿或四足朝天,似動物一般露出性器或說是排泄器官,這一切令人心生抗拒,不想和這似人非物太靠近,所幸它的運動受到赤紅頂篷的牽制,無法大幅跨越位移。


睇.女(曉劇場提供/攝影蔡之凡)

究竟是何種原因,讓這個人人皆有的身體,形成如此歧異化的聯想,只是因為缺乏頭部的統整?還是有著面容消失的焦慮?這個身體去除了我們最為熟悉臉孔,我們總是和鏡中的那張臉對視後,處於視線交錯處才能全盤地檢視自己的身體,否則就只能片面地鳥瞰局部,頭顱被拼貼般地移置他處後,個人的視神經就像是接錯的電話線,狂響個不停,於是啟動了時空的超現實旋鈕,異世界的一切都想來佔領這個空缺,漸次地超逸出日常的想像,表情的喪失更讓情況加劇,不但少了一則身體的線索,肉體自身也宛如竊取人類基因的外星人一樣,發展出自己的臉孔,抖動的胸部、扭曲的身形都像是在訕笑著我,我與這個台上的身體是絕對的陌異,無有交集。

演出末段回歸較為身體二元的想像,出現陽具的意象,及性別關係中親暱共享的時刻,但性別政治的處境在作品中已被鬆動,這個身體不僅只於對陰性或陽性身體的流俗定義,它飽含更多中性或是特異的概念,從原生流變出對自我的異化,轉化裸體即是性感,或是裸身即構成情慾的觀點,也隱含身體的自我看待與他人認定觀念不一的問題,這個作品在渴望被看與拒絕觀看中遊走,提供了莫衷一是的想法,那就是每個人身體或許都有逃離社會建構,使之成為獨一無二個體的能力。

《睇.女》

演出|黃碧琪
時間|2023/04/22 15:30
地點|萬座曉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崩世光景》反而暴露出更深層的矛盾:當編舞者選擇以性化的動作語彙、親密的身體衝突、搖擺與撞擊來談論失序、末日與青春憤怒時,芭蕾及其變形卻被退置為間歇性的裝飾性畫面,淪為某種錦上添花的象徵。
12月
23
2025
作品選擇在衛武營西區卸貨碼頭這個具高度「層級化」潛力的特定場域表演,卻迴避劇場空間本身的階級性;在本可利用空間層次顯化權力的地方,觀眾卻只看見天花板的最高水平與地板的最低水平之間的單一對位。如此扁平的權力呈現,不禁令人疑惑:這場跨文化和跨領域的共同創作究竟想在權力與勞動的關係上開啟什麼樣的共識?
12月
17
2025
將創傷轉化為藝術,核心不在於「重現災難」,而在於「昇華」與「儀式性的修復」——將難以承受的痛苦轉化為可供共享的表達,並透過集體見證使孤絕的個體經驗進入可供承載的文化空間。莊國鑫透過舞蹈,正是進行這樣一場靈魂的自我與集體修復。
12月
17
2025
因此,賴翠霜將「美」與「權力/宰制」緊密連結,以身體競逐與形塑展現權力的不公。但無論美被視為殘害或階級的彰顯,美麗從來不只是身體被改造的結果,也不僅止於權力本身。
12月
11
2025
《qaqay》所採用的敘事節奏:啟動(潛沈)→積聚與展開(高技巧)→歸返與和解(愉悅)的表現形式,延續了多數傳統儀式的能量循環邏輯。而舞作目前明顯將重心置於:如何把流動的、口傳的身體知識轉化為可記錄、可累積的「腳譜」系統。
12月
10
2025
這種「在場/缺席」的辯證,正是妖怪身體的策略。松本奈奈子讓身體在多重敘事的重量下擠壓變形,將那些試圖定義她的聲音與目光,轉譯為驅動身體的燃料。像狸貓那樣,在被凝視與被敘述的縫隙中偽裝、變形,將壓迫逆轉為武器。
12月
09
2025
每一個清晰而果斷的抉擇都讓人看見意圖,同時也讓人看見意圖之間未被言說的灰色地帶。而這個灰色地帶正是即興演出的獨特之處——因為演者在同時成為觀者,正在經歷那個無法預先掌握的當下。
12月
05
2025
於是在這些「被提出」與「被理解」的交錯中,觀演雙方陷入一種理解的陷阱:意義被不斷提出,我們被迫理解,卻始終只能在意義的表層上抓取意義本身。
12月
03
2025
導演是否在此拋出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是「擁有選擇的自由」?還是「社會的期待引導至預設軌道」?當少女最終光著腳穿上洋裝與高跟踢踏鞋,她不再只是「少女」,而是被形塑、也試圖自我形塑的「女人」。
12月
01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