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在這個小劇場中設定的多層次架構非常地明晰易讀。潘杰所挑撥的南管琵琶演奏的慢板,將陳設簡單的madL2劇場罩入了一個與外在的台北大稻埕街區隔絕的緩慢時間;場中由屋頂垂下的兩條寬紙幔,一條上有書寫塗鴉痕跡,一條純白,暗示著劇場中並存的兩種不同本質的存在,極可能一方屬人、屬智,一方屬非人、屬靈。男、女舞者分別處於有書寫與無書寫紙幔的位置。
女舞者從無書寫紙幔的後方,踩著地上的紅土緩步向紙幔而來,裂開紙幔,伸出軀體,極似植物花朵破苞的過程。而這時也緩步移近的男舞者以紙幔上的裂帛缺口為界,與女舞者肢體接觸交纏;這個在裂縫中交纏的畫面,具有多重再現意象的可能性,既可閱讀為「人/花」、「人/靈」之間的物性鴻溝,亦可擬人為兩性交媾的真實場景;而藉著這樣的想像與理解,觀者又可藉著倒敘觀點,交融領會適才女舞者穿越紙幔前紅土的行程,又連結著女性身體有關「花門」與「花徑」的文學性隱喻。
舞者所有的動作,在琵琶南管曲《繡成孤鸞》的氛圍中放到最慢最慢,真有如植物曠時紀實攝影所呈現的影像質感。慢板琵琶樂音的質地,有如中國水墨筆觸中的留白,不成飽滿但清癯空靈,容許觀聆者的感性能力在質地空隙間自由延遠溢出,架構一個又一個獨立於現實時間之外的感性經驗內涵。於是,在台上的兩者交戀與交纏的情節,既可讓觀者在「人/花」、「人/靈」的交互關係物化成血肉身軀的人性質素,亦可從兩性關係的俗世人間戀情中想像連結到自然界萬物齊一的超脫性情感內容。而這兩種不同的時間性;台下觀者深鎖在的世俗時間,與台上延伸的緩慢的超越性時間,同時因感性延伸的可能而在劇場內並存;而且觀者可在兩種時間性自由跳脫游移,而得到截然不同的觀點與情感內容的感知,是這個簡單的小劇場有趣的地方。
胡嘉在《花》劇中像是個催眠師,利用音樂與象徵符號就將觀者引進差異性時間的出神狀態(trance)內。直到劇終夢醒,剛才得以同參人花戀情的我們,方又回到混濁俗世;推開劇場大門,又是燠熱喧鬧的台北大稻埕街區。
《繞系列最終劇—花》
演出|滅劇場
時間|2015/06/07 15:00
地點|台北市madL2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