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天團之重,行雲流水帶過——2022《維也納愛樂在臺北》音樂會
11月
27
2022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077次瀏覽

維也納愛樂管弦樂團(以下簡稱「維也納愛樂」)是台灣解除境外隔離政策後,第一組造訪的國際級交響樂團。這次來台準備了兩套曲目,交互組成四場演出。職業交響樂團的跨國巡迴要能成行,必須有許多不可或缺的要素同時發生,包括檔期、贊助、差旅安排、政府政策等等缺一不可。對筆者而言,看見許久不見的歐洲職業樂團再次來到台灣的舞台上,連同定音鼓等巨型樂器都一同空運到眼前,除了感到不可思議,內心也相當激動。


金字招牌,卻流暢地彷彿失去百年重量

筆者聆聽的場次為台北場的第二套曲目,由華格納的最後一部歌劇《帕西法爾》序曲開頭。有別於華格納熱門的音樂會序曲(如《紐倫堡的名歌手》或是《唐懷瑟》),《帕西法爾》序曲的音樂氛圍,維持一種煙霧瀰漫的氣氛。而維也納愛樂的演奏,也輕盈地將聲響擺上雲霧頂端,令全場觀眾全神貫注,屏息尋找如煙如絲的音樂源頭。樂團的銅管聲部,在本曲展現了輕聲起音的高超技巧,低音銅管也奏出如同管風琴般的聲響效果,反倒是木管聲部的靈活度略顯不足,指揮魏瑟-莫斯特在樂曲當中幾個全然寂靜的時刻,未將力量集中延續至下一段開頭,也頗為可惜。

不過,魏瑟-莫斯特將《帕西法爾》序曲的收尾,巧妙且毫無接縫地與史特勞斯的交響詩《死與淨化》連在一起。《死與淨化》雖然是史特勞斯的早期作品,但音樂相當複雜,演奏難度頗高,由歐洲一流樂團來演奏,的確會有不同凡響的效果,特別是維也納愛樂擁有上百年演奏理查.史特勞斯傳統。樂曲一開頭,各聲部皆呈現獨立且斑斕的色彩,然而當樂曲往後發展,樂團就猶如水墨畫一般,在同一個色調上,顏色相互調和,產生極美的暈染效果。樂曲前半,樂團完全不以巨大聲響取勝,反而做出小且靜的細微變化,聲部之間有拉扯也有配合,指揮則給予聽眾足夠的時間來感受聲響及顏色效果的變化。樂團的演奏將整體氣場醞釀得很好,音樂中也有無止盡的蔓延感,而推波助瀾之際,又不經意地把觀眾送上感官的高點。當全體團員用盡全力演奏強音樂段,弦樂賣力運弓往死裡拉,所呈現的聲響與畫面,應可算是人類文明的奇觀。

下半場的德弗札克《第七號交響曲》,樂團第一樂章呈現相當直接且自然的演奏,木管聲部整體而言過於直白,長笛與雙簧管甚至有些生硬;魏瑟-莫斯特的詮釋,一如筆者印象中的行雲流水,但對於層次堆疊少了一分功夫。第二樂章平心而論其實音樂並不集中,但弦樂聲部的表現還是保持了一定水準,包括大提琴的極弱音演奏,和弦樂齊奏時運弓的輕與重,也展現了亞洲樂團少能聽見的流動效果。至於第三樂章的音樂處理並非高明,有相當高的可預期性,趣味性便略顯失色,長笛幾乎沒有抖音的直白演奏,使得音樂的刺激感皆大打折扣。到了第四樂章,樂曲本身就相當豐富,而維也納愛樂的演奏也的確如煙火般燦爛,魏瑟-莫斯特也一如既往地詮釋,行雲流水地走完全曲。

這次的安可曲準備了約瑟夫・史特勞斯的《金翅雀》圓舞曲以及與愛德華・史特勞斯的《誰來跳舞》波卡舞曲。維也納愛樂除了流暢的演奏之外,卯足全力且增添了一份特有的神韻,甚至覺得多了兩分更認真的態度。


用一流演奏刺激鑑賞力,才是天團可貴之處

本場音樂會為筆者第四次聆聽魏瑟-莫斯特與維也納愛樂的攜手演出,其餘三次包括兩場歌劇與一場音樂會。演出歌劇時,魏瑟-莫斯特能讓樂團非常貼合歌手,整體音樂的呼吸感與戲劇張力都非常好。對於音樂會的印象,則是呈現相當(甚至可以說是過度)流暢的詮釋,儘管行雲流水卻總覺得少了音樂的重量,反倒多了一分草率的感覺。特別是在快板樂章,音樂無法落地,漂浮在半空中,使得這個百年樂團只有照著音樂的既有句法,來呈現起、承、轉、合,但應有的聲響重量、由歷代指揮大師塑形的頂級樂團聲響,以及透過掌控力呈現極具個人風采的音樂特色,則沒有被完全呈現出來,令筆者覺得相當可惜。

「耳濡目染」在藝術欣賞裡佔了很大一塊比重。當觀眾對好的音色、好的演奏、好的詮釋有經驗時,才可以辨明自己所聽見的演奏,是否可以被同樣地檢視?其音色、句法使用差別在哪裡?文字與口語傳遞的藝術評論,僅止於參與當下的觀眾可以心領神會。當本地的聽眾、音樂家都不斷地被一流的演奏刺激,便會對自身演奏或是舞台上的本地演出者有不一樣的要求。天團下回再訪時,我們便可以平心而論地討論,而非一股腦地照單全收。

《維也納愛樂在臺北》

演出|弗朗茲.魏瑟-莫斯特(指揮)、維也納愛樂管弦樂團
時間|2022/10/31 19:30
地點|國家音樂廳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在理查.史特勞斯的歌劇《玫瑰騎士》中,我們看到了國家交響樂團和台灣歌手一路走來的歷史足跡。從觀眾現場的反應可知,台灣的聲樂發展已足以撐起一片天,此刻起我們不須再憂心哪裡的月亮圓不圓,因為我們和世界看著的是同一個月亮。希望不需要再等一個十幾年,就可以看到完全由台灣歌手詮釋的《玫瑰騎士》。
7月
26
2024
值得一提的是,陳含章在安可曲“Days of Wines and Roses”中嘗試演奏了幾段不常見的大跨步(stride)的樂曲。在演出結束之後,我笑著跟她說,上一回聽stride風格的現場演奏已經是1990年代的事情了!那時候爵士歌手黛安娜.克瑞兒(Diana Krall)來臺北演出,就曾經演過這種走紅於1930年代的老派鋼琴音樂。
7月
21
2024
整體來看,今年的《玫瑰騎士》和過往幾年相比,卡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它有著編導的介入,因此不能和單純的音樂會形式(opera in concert)相比;然而作為半舞台歌劇(semi-stage),它缺乏導演的個人觀點或美學統合,也無形式上的鋪排呈現,一切平穩保守,毫無冒險,是又一次的「歌劇音樂會」,散發著定期音樂會般的秩序與例行公事之感。
7月
20
2024
擔任演出的台北室內合唱團,雖然並非職業,但所呈現的音準、和聲皆相當完美,中文複雜的咬字,就算投影沒有呈現字幕,聽眾也能清晰理解。指揮鮑恆毅的詮釋也相當乾淨,對於筆者而言甚至有些過度流暢,太過精準,將多數作品詮釋為少了一點冒險精神的安全牌。而透過編曲將李泰祥的歌曲增添另一層詮釋,也是本場音樂會值得一看的特點,相信編曲者接到邀請腦中必會浮現一個難題:最後的成品是要多一點表現自我?或者要忠實地以合唱來表達李泰祥?
7月
10
2024
但在造境與敘境的同時,要思考的不僅只是透過科技媒材觸發觀眾感官經驗這件事。在透過光線、影像、與聲音交錯下的技術設計僅是佈局手段,沈浸式感官的詮釋僅能創造單次性高潮,直觀表象的刺激有其限制性,若能試圖在團體藝術個性展現上多著墨、強化集體特色創造具目的性強的敘事語言、以及深化科技媒材運用的論述,將能成為具代表性的科技藝術團體。
7月
09
2024
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回到歐拉夫森的《郭德堡》演奏,筆者私以為,問題的核心並不是他的創造力不足,而是面對這個長達80分鐘的巨大曲目,他難以掙脫「作品概念」的框架,導致其才華難以完全發揮。在過去的專輯錄音中,面對較短小的樂曲,他尚能自由不受拘束地把玩戲耍,或是透過曲目安排另覓巧思……
6月
26
2024
歐拉夫森所演奏的《郭德堡變奏曲》,在虔誠的巴哈信仰者,或是追憶黃金年代的樂迷心中,應是個大不敬的存在,與其說是古典音樂二十一世紀的變形,更貼切地說,實為一位當代鋼琴家,先將經典拆解,再精挑細選其中的元素,化為自己舞台上的魔法道具。
6月
26
2024
這些熟悉的樂曲片段雖平凡,卻抹去了演奏者與聽眾之間的隔閡,使所有人都被音樂家們強大的室內樂磁場所震懾和感染,流露出感動。音樂中,均衡的聲部、規律的節拍以及適度的刺激,即使在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情況下,聽到音樂奏響的瞬間依然如同光芒般閃爍,泛音堆疊出豐富的音質,靈魂的聲響以最美妙的方式呈現,這或許是身為音樂家最幸福的時刻。
6月
07
2024
獨奏音樂會,由於沒有其他樂器的陪伴與襯托,雖演奏上能夠自由地展現,然在樂曲細節與樂段流暢掌控上,與現代作品中難以掌握的演奏技法,對於演奏家的要求更為細緻;而高木綾子在此場獨奏音樂會的表現,除將作品完整演繹外,更是在每個音符中展現自我特色,在樂曲演奏的樂音與呼吸間,都令人流連忘返,回味十足。
6月
07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