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的名字《安德烈的妹妹們》
8月
26
2013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1590次瀏覽
李時雍(2013年度駐站評論人)

如果說「玫瑰的名字」之於莎士比亞,象徵的是那一個藉以指稱人物世事,卻終究無涉其實質而如同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所指出是得以任意代換的純粹意符(signifier),換了一個名字,依然是玫瑰;那麼「安德烈的名字」之於黎煥雄這樣一個兼具詩人身分,長期在劇場中體現詩化意象的蒙太奇特質的創作者,會是另一種純粹的符號?抑或在字詞之間,得以開創其隱喻的空間?

《安德烈的妹妹們》靈感源自契訶夫(Anton Chekhov),契訶夫劇作《三姐妹》中位處舊時俄國封建上層,而家道傾頹的普羅佐洛夫家族的姐妹們的兄長,便名為安德烈(Andrei Sergeyevich Prozorov)。這齣作品有意思的分作上下半場的〈只有三姐妹〉、〈都是安德烈〉,皆是三重奏(Trio)形式;邀請了林素蓮、蘇品文編舞,加上楊乃璇演出,分飾契訶夫筆下姐妹的上半場,以及下半場由黎煥雄編導,文本結合上多年前黎所寫下致安德烈的詩作〈巴黎〉、〈童話公路─給安德烈〉,並且不僅只是契訶夫的安德烈,包括同名的安德烈‧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美國劇場導演安德烈‧威廉‧格利高里(Andre William Gregory)等片段的故事,分別由演員崔台鎬、張耀仁、楊登鈞敘述演出。

延續黎煥雄作品一貫詩化意象的語言和結構,曾經作為《台北爸爸.紐約媽媽》中內在情感的意象化如歌隊般的舞蹈形式(當時的肢體指導係楊乃璇,此次編舞之一的蘇品文亦擔任當時的群戲演員),成為這次〈只有三姐妹〉的主體,開場時台前擱著的一雙鞋,衣架懸掛滿的各式衣飾,林素蓮和蘇品文在卡通般的歡快旋律中以衣架吊掛起自己,接續下一段舞台深處同被懸掛著如無首人形的楊乃璇轉過身,在略帶爵士的節奏身姿中走至台前。大量戲劇化的身體動作,林素蓮所演繹《細草微風》、《裡面》中即擅用的手勢語彙,更替的古典服飾和髮色,確實充滿了戲劇感;然而卻在象徵關係和段落主題的處理上,並不易於想起契訶夫。唯一一段,林與蘇倆人穿著洋娃娃似家家酒的戲耍中,楊自牯嶺街劇場側邊特別的橫桿上跟著音樂,對嘴唱著關於舊日的歌詞,切近了《三姐妹》中某一種憑弔時光的命題。在三個人充滿衝突的舞蹈,而終於對峙,唯見她們笑了起來像某一種戲劇性的解決,卻因缺少關係的層次展開,而徒具形式。

〈都是安德烈〉互文著上半場的三姐妹,也在同樣一個名字所展開的三段故事間互文或歧義,姐妹們的長兄,在電影《鄉愁》、《犧牲》中,追問之於黎煥雄而言所謂「救贖」的塔可夫斯基,在藝術生活和日常生活的傾軋矛盾中選擇了前者的安德烈‧格利高里;舞台上裝置著一疊一疊的書冊,三個男演員各據一張椅子,或有對話,更多是講述各自所代言的安德烈故事。交錯對應著黎煥雄年輕時的文字。受訪時他說,「這是我的後中年報告。」「年輕時不懂,步入中年,回頭看,字字句句都是關乎人生的心事。」對我來說,比較有趣的問題即是:藉契訶夫或其他,在時間性的對話中,名字「安德烈」,便不僅只是一個純然的意符,而竟如詩的文字、或如謎面一般,得以展開如何的回想與心事?是關於命名,是關於以此命名所創造屬於個人的記憶召喚的可能?「安德烈的名字」便可以不只是〈都是安德烈〉中每一段借自「他人的故事」如此而已,而應該是對於閱讀者(如黎煥雄)主體,某一種存在於時間性之中隱密的聯繫關係。

作品尾聲,確藉由三個演員後設的指陳出導演與這些「安德烈的名字」的關係;然而對我來說,這卻不僅是一個後設形式的問題,更應是這串連於世間的名字之間的,詞語詩意的本質。《安德烈的妹妹們》藉由舞蹈身體與戲劇對白,藉由一個有意思的「安德烈的名字」形式,在文本間隙,在他者和自身於時間之中,互文、對話與詰問,似觸及了黎煥雄在詩化意象劇場中對於兩種文類的語言的交集思索,卻又輕輕地滑了過去,成為破碎的動作,玫瑰的名字,成為了他人的故事。

《安德烈的妹妹們》

演出|人力飛行劇團
時間|2013/08/24 14:30
地點|台北市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然而刺激越是強烈,亞洲就越是被概念化與抽象化。以小吃攤為中心的雙層設計,更強化了「亞洲作為他者」的舞台效果。當兩位食客上前,他們碰到的不是在乙支路三街或者西面經營布帳馬車的某位南韓大叔,而是旅外已久、表演資歷深厚的Jaha Koo。
11月
07
2025
當所有藝術形式都可自由融合,馬戲若不再以其獨特的身體語彙說話,終將在劇場化的潮流中被同化。而《奔》的美,在於它如何赤裸地呈現了這個時代的疲憊與矛盾——亦讓我們看到馬戲正奔跑於兩個極端之間:渴望成為詩,但也害怕失去根。
11月
07
2025
兩個移動遊走式演出,不約而同皆以環境為主角,由於人的行動及介入而構成新的意識邊界:直視早於人類存在的世界,裸裎人類存在的本質。劇場創造了一場集體在場的無人地帶,讓人重新體驗:為何是人?因何而活?
11月
06
2025
《2064:奧運預演》誠然是一個較為「獨派」理想主義式的想像。能夠處變不驚、能夠包容異己,甚至在坦克出現時人民會齊心擋在槍砲之前。除了作為「他者」的 Ihot,以及最初搶評審席的辯論戲碼之外,少了些較為矛盾或對立的聲音。
11月
05
2025
《2064:奧運預演》並無意處理上述現世預言般的想像,因而讓「未來」成為「不可能的現實情境」之代稱,藉由翻轉不可能為可能,將現實世界因「幾乎不可能發生」而缺乏著力點的諸多爭論搬上檯面。
11月
05
2025
我們似乎看見一種政府社區大學和民間的力量集結凝聚的可能性,這似乎就是社區劇場未來發展的一條重要的坦途和路徑
11月
03
2025
為了活下,舞台上的「我們」不斷溝通、搶奪、逃離、追尋;而當重組一再失敗後,我們將發現自己依舊是重組之前的我們。實際上,在單純為了活下去之前,「我們」並未真正存在,只是被欲望與想像拼湊出的幻形。
10月
31
2025
此一化身拆解了傳說、創作與現實的穩定性,從而重構了馬來亞、馬來西亞與馬來世界交錯的歷史。只是,從臺灣向南看,我們該如何感受與同理「南洋」的歷史叢結?呈現這些叢結又能帶來什麼樣的歷史批評?
10月
31
2025
雖然在整體情節敘事上有其一貫性,但在部分情節設定、音樂在劇場中如何被演出以及心理健康問題如何深化討論,仍有進一步思考的空間。
10月
29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