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國民進行曲》到《黃金海賊王》,金枝演社一方面對「台客歌舞劇」更形自信,風格的融匯越來越揮灑自如;另一方面,藉著特定時代,重啟台灣島嶼想像的「國族寓言」意圖,也越來越昭然若揭。
將歷史倒回大航海時代,台灣地位未定之時,顯示了創作者對於當前台灣處境處處受到箝制的不甘,渴望以海賊生涯標舉一種精神自由。相對於《大國民進行曲》過於縱情歌舞,令劇情顯得薄弱,《黃金海賊王》則取得相當平衡。在華麗如寶塚的歌舞秀漫天飛舞同時,也清晰交代了更複雜的四邊關係:帝國的黑將軍及爪牙、兩個不同陣營的海賊團、以及福爾摩沙的西拉雅原住民。然而,不同於《大國民進行曲》二戰結束前後的寫實情節設定,《黃金海賊王》更師法動漫風格,想像出一批神話般的英雄豪傑,個個從造型到武藝,都有超現實特色。所以,雖然「飛虹」是以鄭芝龍為藍本,卻更像卡通裡的航海王。高度浪漫化了的海賊生活,他們在意的,從來不是如何去擄掠別人的金銀財寶維生,而是對新世界的嚮往。換言之,他們比較像鄭和那樣富裕的冒險家,而不像走投無路的流民。
浪漫情懷帶來自由開展的氣息,從個人命運、到台灣定位,彷彿都可以重新選擇。然而這種情懷,從美感形式中散發的,遠比故事本身說得多得多。因為,到了演出後半,必須透過情節來論述、推導出主旨時,就暴露出類型化情節與風格化人物的侷限。
各路人馬集結到福爾摩沙,可以有多少利害關係與糾葛(看看台灣四百年史即知)。《黃金海賊王》想要脫離寫實框架,找到精神自由,卻迅即掉入通俗奪寶公式當中,犧牲了可以真正開展的可能方向。人物的風格化成了扁平化,無法令人同情與共鳴。所以當大哥突然變臉、後來又突然悔悟,或是神射手派羅在與原住民沙娜熾烈戀愛後,又突然決定離開去遠航,這些關鍵轉折由於欠缺心理層次,我們也只能錯愕以對。個人感受在需要時被放大,不需要時便自動消失,以成就情節公式,手法不無粗糙之處。
這齣戲有許多精彩的畫面,如大船升起出航、飛虹與影子對打、以及花仙子阿伯的芭蕾舞,這些或令人讚嘆、或引人莞爾的橋段,可見出創作者的才情。然而,情節的設計自縛手腳、人物的刻畫又不夠細緻,讓這個美麗的命題有雷聲大、雨點小的遺憾。美學風格的粗野、與戲劇處理的粗疏,應該不是對等關係。金枝未來能夠走多遠,這個問題應該是關鍵。
《黃金海賊王》
演出|金枝演社
時間|2011/10/30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