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齣以「哏」為噱頭、看似逗趣,實質上卻飽富關懷而主題明確、結構嚴謹的浪漫主義式溫柔劇作。
「哏」一方面是直觀的意譯,指劇中結合時事的幽默橋段;同時卻還是個拐著彎玩的字謎遊戲:「哏」字,在外型上,恰似「有眼無珠」,亦即眼瞎,而這整個文本若有所謂的文眼,想必正是「瞎」之一字。當權者是盲目的,群眾是盲目的,戀愛是盲目的,人性的執著本身就是盲目的,本劇中每一個角色都是有意義的,都象徵了一種或一種以上的瞎眼狀態,而那是可悲的、可惡的、可愛的或者可憐的。何者為實何者為虛,什麼是清明什麼是蒙昧,醒與醉的一線之隔和一體兩面,「瞎」的故事闡述的卻是對於人的觀照。而這個主思想,還緊扣著歷史而出發:伍子胥的挖眼自刎。想像歷史卻還能不悖歷史,使歷史產生新的詮釋,是這齣戲的整體基調,也是其妙處所在。
居功厥偉的想來仍應首推張大春。化古詩詞為己用、散發濃烈古典美的同時卻又能兼顧現代性,排列組合的方式稍加調整就創造了新語感。比如〈吳國好聲音〉這一段中對於《詩經》的改編著實令人拍案叫絕。扎實的文字功底產出的即是扎實的文本,看似三言兩語卻有豐富的意象,即使演員未加詮釋,角色本身即已具備七情六慾。
剛開演的頭幾分鐘,原本尚感覺文詞過雅,與整齣戲的調性或者音樂似乎皆不搭,但很快的便發現這反而是一種平衡,同樣再以〈吳國好聲音〉一段為例,正是因為文字的「惡搞《詩經》」,使得這個哏更令人發噱也更為高竿。而王希文曲子的流行律動感,則形同為張大春詞句做包裝,減去幾分艱澀,增添一點親和吸引力,使得整體雅俗共賞。姑且不論旋律好聽與否這類高度依賴主觀的評斷,和劇本相同的,音樂面也有反覆吟唱的主題曲,觀眾很自然的便會記起曲調;輪唱、重唱時不僅音調和諧更有磅礡氣勢,更令人印象深刻。
也許是文本已然強大完滿,演員的呈現反而似乎不那麼重要,其中比較亮眼的,一個是黃士偉,相當具象的展現了一個近乎異化、癲狂的復仇鬼形象;另一個是黃浩詠,烈士暮年的身影真實得足以逼人落淚。其中比較違和的大抵是「身段」問題,大概因為是古裝劇,唱詞又古典,演員有意無意的做出類似但又不是戲曲身段的動作,卻給人不上不下之感,彷彿角色(或演員)手足無措,然而角色理應不會不熟悉其所屬時代的服裝、不會被裝束纏縛手腳,在此情況下,觀眾看見的就不再是角色,而變成演員本體了(亦即出戲)。另外,也許是演員歌唱時偶有些許音準飄移,稍微影響旋律辨識,是個不算大但仍可改善的問題。
舞臺設計走的基本上也是浪漫主義風,滿天小碎花之類的是並不特殊的「老哏」,但就和劇本一樣,浪漫主義沒有什麼不好,恰如本格推理之所以迷人正在於其荒誕離奇,毋須叨言現實人生的柴米油鹽醬醋茶。「老哏」就是一種類型化,或者說程式化,是一種和觀眾無形相約的默契,春天該有百花而秋天要有月,東施和夫差也該相愛相親死而無憾。
延伸到戲劇以外的週邊商品,同樣滿是用心,處處「有哏」;謝幕之際的認真細心,更讓人願意浪漫的相信:誠懇謝幕的劇團必是好劇團。
《情人哏裡出西施》
演出|全民大劇團
時間|2014/10/26 14:30
地點|台北市城市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