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見兒童天性本來《魯拉魯先生的草地》
4月
06
2015
魯拉魯先生的草地(偶寶貝劇團 提供)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小
中
大
字體
773次瀏覽
謝鴻文(特約評論人)

繪本是台灣目前兒童文學閱讀、出版與創作的主力,改編繪本的兒童劇也多了起來,然而大部分的演出一如各地繪本說故事活動,擺脫不掉要場面熱鬧,營造許多互動的惡習。

看到偶寶貝劇團改編自伊東寬的《魯拉魯先生的草地》,情節大致與原作雷同,敘述魯拉魯先生把自己庭院的草地與外界隔絕,從來不讓任何動物進入,直到某一天一隻鱷魚使他的自私改變。不過這齣戲的形式勇於甩開惡習,不免讓人眼睛發亮雀躍起來。

這齣戲完全沒有語言,兩位演員操演的偶彼此之間,自始至終只是咿咿呀呀的示意著。沒有語言的「無」,若用佛學思維,也可謂「空」,在此「空」中,對一切存在皆無的觀照,觀自在而能明心見性;然而人世間凡事也是在無中生「有」,在起蘊處生萬法。藝術本來就是意識從空無中創造出作品的狀態,現代藝術形式多元,眾聲喧嘩,有追求極致華美外相絢麗者,當然也有嚮往禪意簡淡的內斂者。可是令人困惑的是,不知為何長久以來台灣的兒童劇,絕大多數都是追求極致華美外相絢麗的信徒,總愛把戲包裝得像糖果供應給孩子,只想提供給孩子派對般的短暫感官歡愉,卻較少深刻思考美感的獲得與感動,更多時候來自靜處,來自回歸空無。

所以,我從這一個角度來看,擬聲無語言,也是一種語言,而且可以是一種更貼切兒童,尤其是剛學話幼兒的一種替代語言。承載了意義的語言,固然可以直接被領會,但是語言僅是表演的一部分,若我們隨著戲的情境轉變,填注想像,從偶的形體、偶的動作,一一賦予自我意識理解下的反應陳述有何不可呢?瑪格麗特.唐納生(Margaret Donaldson)《兒童心智》一書裡觀察兒童對語言的認知發展分析道:「當一個孩子在詮釋我們對他所說的話時,他的解釋至少受到三方面的影響(以及這三方面相互作用)——他對語言的了解、他對我們意圖的推測(從我們非語言行為的表現上),以及他個人對物理情境在心裡所想像的方法態度,就好像我們不在場似的。」非語言在幼兒的生活與生理發展中,具有重要存在的分量,因此《魯拉魯先生的草地》這齣戲的無語言,並不會構成兒童觀賞的困難;相反的,從現場的反應來看,兒童「推測」的心理形成,有了更深的參與感,這正是遊戲精神的顯現。

兒童遊戲的文化,遊戲的過程與最終目的,要能引領想像力的創造,看看這齣戲中的物件偶,例如一截木頭,只是削出一點點臉型和耳朵,就能化身為狗;兩片枯葉和枯枝,可以組合成鷺鷥,翅膀靈活拍動剎那間,大自然之美亦翩韆而出,可以具象捕捉。

值得讚賞的是,這齣戲中不僅有視覺之美,還有聲情之美——鋪設在舞台佈景周圍地上的枯葉,隨著演員演出走位的踩動,表現偶在行動中踩過落葉的聲響,窸窣錯落有致,凝聚成一首和諧寧定的自然清音。這些巧思,極微妙的把劇中角色和自然的互動關係牽連出童趣;此童趣,也必然要使我們識見兒童天性本來,能在單純中運用直覺創思。兒童劇之雅與趣,都應該穩固地建立在瞭解此種兒童心靈特質而成的創作,而非成人自以為是的以哄騙討好的取悅手段來創作。

戲的尾聲魯拉魯先生終於打開心房,不再將自己的庭院和外界隔離,他接受了其他動物來這片草地玩耍,他自己也在與草地親密相依打滾時,感受如被呵癢的酥麻快樂。魯拉魯先生乃一執頭偶,在兩位訓練有素的演員操演下,活出了生命光彩,最後的心理轉折,魯拉魯先生躺在草地呼吸感覺的細膩動作,讓人看了一方面因偶的俏皮覺得可愛,另一方面因演員的精準表演而欽服。這份單純卻能長久感動的快樂,也是兒童文學/戲劇一貫想要傳遞的價值,可惜現今的台灣兒童劇普遍背離於此,像《魯拉魯先生的草地》這般的作品便益顯珍貴了。

《魯拉魯先生的草地》

演出|偶寶貝劇團
時間|2015/03/21 19:30
地點|牯嶺街小劇場

Link
Line
Facebook
分享

推薦評論
劇組慧眼獨道地運用大自然賜予人類的禮物,運用粗細有別的木料,抓取每種動物特有的身形、聲音、動作、行進的方式,讓每種偶都成了一個個具有個性且意象清楚的角色創作。(羅家玉)
3月
27
2015
金枝演社的兩部新作品,只看劇名或許會覺得有些莫名,但作為中生代創作系列的第二部,兩齣戲劇的風格迥異,卻都以動物為核心帶出生而為人的孤寂與無奈,藉由動物為象徵各自點出了時代下人性的問題。
11月
20
2024
《安蒂岡妮在亞馬遜》向觀眾提出質疑:當威權抹殺自由、集體壓抑個人、文明掠奪自然,身處其中的我們將何去何從?為此,導演意圖打破性別與身份的限制,當演員跨越角色身份,當「安蒂岡妮們」不再侷限於特定性別與種族,眾人皆是反抗暴力的化身。
11月
20
2024
當我說《巷子裡的尊王》的正式演出,是一個進化版的讀劇演出時,我要強調的是導演、演員、和設計者如何善用有限的資源,以簡樸手法發揮文本的敘事能量,在劇場中創造出既有親密關聯,又能容許個人沈澱的情感空間,更有可以再三咀嚼的餘韻,是令人愉悅的閱讀/聆聽/觀看經驗。
11月
14
2024
在我看來,並不是省卻改編與重塑情節的便宜之道,相反地,為鄉土劇語言嘗試接近了「新文本」的敘述方式,讓過去一直以來總是平易近人、所謂「泥土味」親和力的鄉土語言,有了另一種意象豐饒的前衛美學風格。
11月
08
2024
由莊雄偉與林正宗導演、鄭媛容與郭家瑋編劇的《鬼地方》,採取策略十分明確,選擇捨棄具體角色與故事,直接拆卸自書中、未做更動的文字(但大幅翻譯為台語)提煉出「風聲」的意象;或以古典音樂術語來說,成為整齣戲的「主導動機」(leitmotif)。
11月
08
2024
米洛.勞不僅讓觀眾直面歷史的傷痕與當下的現實,也喚醒了我們對於道德責任與社會正義的思考。在這個充滿挑戰的時代,劇場成為一個重要的公共論壇,讓我們重新審視自己的立場和行動。
11月
04
2024
有別於一般戲劇敘事者的全知觀點和神秘隱蔽的創發過程,這種將敘事建構的過程近乎透明的「重現」方式,就像議會錄影,意味著將批判權將交還觀看者,由觀看者自己選擇立場閱讀。
11月
04
2024
因此,在劇場中,我們安靜聆聽專注凝視,為了不遺忘,悲劇結束之後,離開劇場,我們則必須開始想像一個不同的未來,一個不再以自我為中心、不再以進步為唯一的價值選擇,一個能夠真正落實社會正義與人性尊嚴的未來。
11月
04
2024